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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逾八旬的母亲身材瘦弱，背驼得更厉害了，她满头银发，皱纹无情地爬满了她的额头和面庞，眉宇间写满了人生的沧桑，但是她固执的脾气，却一点也没有被岁月所磨蚀。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一直坚持独居，平时她很少离开自己的小院儿。多年来我的姐姐和妹妹们虽然一再邀请母亲到我们家去住上几天，她却从来不肯去，谁劝说她都没有用。其实，她打心里是不愿麻烦女儿的。姐妹们出嫁这么多年了，母亲却从来没有在女儿家住过一宿。
母亲年纪虽然这么大了，她却仍然不愿放弃自家那块田地。兄弟姐妹们怕她累坏了，都不忍心让她再劳动，纷纷劝她不要再种地了，她总是不听劝阻，反而责怪说：“不干活，吃什么呀！”
一有时间她就到那块田里去锄地、拔草，精心照料那些庄稼苗。炎炎烈日下，她弓着腰两手一前一后紧紧握住锄竿挥动着锄头，迈着细碎的步子，一下一下缓慢地锄着地，锄头下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杂草应声倒地。不大一会儿她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金黄的时节，她把芝麻、大豆、花生、高粱等一一收获回家，把芝麻捆成小捆儿整齐排放在那儿晾晒着。她用棒槌把大豆敲打下来，用簸箕簸干净，摊在地上晒干；她慢腾腾地把花生果从花生的秧上一一拽下来，她把剪下来的高粱穗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每一样都做得那样认真、那么沉稳。等这些作物归仓后，她就把这些杂粮当做礼物分送给儿女们，自己只留很少的一部分。
前两年母亲生了一场病，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到田里去，把她急得不行，她不停地念叨着：“可怜啊！我的庄稼怕是被草吃光了吧？”大哥趁机软磨硬泡，这才把她的土地给要了去，不让她种了。病愈后，母亲总抱怨说：“真后悔，不该答应把土地让出去，这日子多无聊啊！”尽管如此，只要有时间，她仍不忘到田里走走看看，帮大哥家干些零活。
闲下来的母亲有些无所适从，她就把自家小院里的空地整饬起来。她先是把土地翻整好，清理出砖头瓦块，然后种上多种蔬菜。秋天种上几行萝卜，栽上一些大白菜，到了十月间就能收获几筐白萝卜、一堆大白菜。看到这些成果，她高兴得合不拢嘴。春天小院里的菠菜和蒜苗，长得葱绿，特别诱人；夏初就在小院里种上了辣椒、茄子、黄瓜和豆角之类的蔬菜，不辞辛劳地照料着，浇水、施肥、捉虫子、搭架木，每样都做得那样认真仔细；盛夏时节，大半个院子都被翠绿的蔬菜占据了。那火红的辣椒、紫色的茄子、青色的豆角、草绿的黄瓜，在枝叶间闪动着诱人的光彩。母亲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子，一边把丰硕的果实采摘到小竹篮里。看着小竹篮里满满尖尖的蔬菜，母亲满脸洋溢着甜美的微笑，往日劳作的艰辛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每次收获后母亲总不忘把这些蔬菜分送给我。由于我白天很少在家，母亲就常在晚上把蔬菜送过来。她一手拄着拐棍，另一只手的胳膊上挎着那个用了多年的小竹篮子，小竹篮子里盛放着她采收的蔬菜。秋冬时节，母亲时常送来些白菜、萝卜之类。那白菜个头大，小竹篮仅能盛放一两棵。估计我吃完了，就会隔三差五地再送来。春天到了，母亲的小竹篮子里常装些绿油油的菠菜和蒜苗。夏季，一把辣椒或几个茄子，三两条黄瓜与几缕豆角之类的蔬菜，是她小竹篮里的常客。一年四季，这些蔬菜就成了我餐桌上的主角。
我总是对母亲说：“我不缺少蔬菜，没了就到市场上买，你留着自己吃吧，不要再送了。”母亲听后满脸的不高兴，很生气地说：“买就不花钱了吗？”我不太乐意地把那些蔬菜收下，她脸上立刻现出很满意的神色，说：“不要久放，要及时吃，这样才新鲜呢！”
还记得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刚下过一场小雪，地上有些湿滑，母亲又来敲门了。我打开门，灯光下母亲挎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有两棵大白菜，大白菜上沾满了泥雪。母亲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刚才摔了一跤，白菜滚到地上了，沾上了泥土，吃的时候要好好洗洗。”我用手电照了一下母亲的身上满是污泥和雪，我的眼泪禁不住掉下来。我责怪道：“这大雪天不该来送菜，摔伤了怎么办？”母亲却满不在乎地说：“娘的身子骨硬着呢，没事的。下雪啦，怕你没菜吃哦！”
母亲的生活很节俭，有些好吃的东西她都不舍得吃。姐妹们来看望她给她带来这些礼物，她总不肯自己吃掉，分给这个那个的。她经常把几盒牛奶、三两包方便面和一些饼干什么的送给我。我多次说：“这些东西我都不爱吃，以后就不要再送给我了。”母亲忙解释说：“我怎能吃得了这么多呢？”没办法我只好随着她收下了。
母亲的礼物，无非是一些杂粮、普通的蔬菜和一些不起眼的食品而已，真的不值一提，但我又怎能阻止得了她送呢？
我明白了，这些礼物所蕴含的是深深的母爱，我这做儿子的又为母亲做了些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