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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人墨客的诗里画中，开封的过往，浓了又淡，醉了又醒。惟有“东京”二字，时光冲刷打磨，成为大宋王朝的印章，熠熠生辉，生生不息。
满怀景仰临近古城的时候，却让城北的黄河拽住了脚步。它与龙羊峡和壶口的模样截然不同，没有碧水微澜的清澈，更没有浊浪排空的磅礴，只有缓缓沉沉的移动。落日斜照之下，有如一条金色的绸带，紧贴河床，悠然蜿蜒，伸展向远方；它的阔大浩淼，令人意识到“黄河之水天上来”并不是一句空话。暮色渐深，从堤岸远眺开封，如和一位沧桑老人对望，安详的目光越过城池树木，罩住我，隐隐然如沐和风。
北宋定都开封与城内的汴河有大关联。这条引自黄河穿城而过的黄金水道，以其锁控南北的漕运优势，为这里带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无穷无尽的财富。黄河数次夺道入海，殃及开封，为它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中心埋下了深远的伏笔。
对开封的渐趋式微早有思想准备，不敢奢望领略其人烟阜盛的繁华，惟愿能嗅到几分真正属于北宋王城的神韵。漫步其中，失落的感觉一时涌上心头。拥堵的车水马龙，林立的广告匾牌，噪杂的流行歌曲，似乎与北方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有区别，偶尔飘进眼里的飞檐斗拱但觉突兀，历史生硬地嵌进现实。这个曾经倍受上天宠爱的地方，见过了太多的沉浮，现在正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筋骨纵老焕新彩，义无反顾地支撑着“欲把杭州作汴州”的体面。
城内的清明上河园是开封的另一个体面。这是个以《清明上河图》为蓝本修建的大型仿宋游乐场，有上百处仿宋建筑。其间亭台楼阁、水榭桥廊、朱墙碧瓦、桂殿兰宫，错落有致，美轮美奂，最大限度地满足今人对北宋王城的遐想神游。其间时尚男女穿梭往来，迷迷离离，时空交错。
真正叫我留恋忘返的，是开封铁塔。这座建于北宋皇佑元年的八角十三层琉璃塔，又名开宝寺塔，因其遍体通彻褐色琉璃砖，混似铁铸，从元代起民间就称其为铁塔。相传北宋的文人墨客常于塔下宴集：斗茶品酒，开琼筵以坐花；填词作赋，飞羽觞而醉月。塔顶清风阵阵，一时名人雅士们秉烛夜饮的欢声笑语，穿越时空而来。触摸塔壁，或许王城的神韵就藏在这琉璃砖的缝隙里。当夜色暂且掩住当代都市的喧闹，铁塔就会借这点点神韵再次活转，为仰慕它的人们演绎一遍曾经的辉煌。铁塔矗立如巨佛，俯察人间悲喜，惯看春花变幻，秋雁来去。
离开铁塔的时候，买到一枚铜钱。由于看上去不同凡响，也就不再计较它的真伪。这是枚北宋崇宁通宝铜质铸币，其上四字为宋徽宗亲笔书写，因此这类铜钱通常被戏称为“御书钱”，有些艺术价值。可悲的是宋徽宗虽善书能画，书法被后世誉为“瘦金体”，但最终因沉迷书画、声色犬马而断送了一个王朝，只落得“家山回首三千里,望断天南无雁飞”的下场。
旅程最后一天，天降大雨，我昏昏欲睡，眼前恍惚出现片片光辉。北宋都城的盛景竟然次第展开：万花争艳，望之如绣，绣户珠帘，金翠耀目；新声巧笑于花衢，按管调弦于酒肆；八荒争凑，集四海之奇珍；万国咸通，汇寰宇之异色……
我从梦中惊醒，耳畔听到远处黄河咆哮声声，手中的《东京梦华录》不觉掉落到地下。懒得去捡，任凭它沾染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