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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伸着懒腰，挥动着手臂在天边才抹出第一片霞彩，陈婶的小推车就已经咕噜咕噜地向街心行进起来——这是一个可以推动的烤箱，陈婶专烤月亮粑粑。
陈婶看看旁边亦步亦趋的儿子，说：“小伟啊，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儿子望着她呵呵地笑，并不回答。
陈婶喜欢晴朗的天气，因为好天气可以让她有个好收入。看着排着长队来买她月亮粑粑的人群，陈婶忙得心里踏实。她笑呵呵不迭声地回应着买主的要求，繁忙但不紊乱。她总是那么有条有理，不慌不忙：
“给我来两个胡萝卜馅的！”
“我要五个莲藕馅的！”
“我昨天预定的三十个烤好了吗？”
“我要白萝卜馅的！”
……
“好嘞，好嘞！”
“哎哟，对不起，莲藕馅的还得等会！”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这是三十一个，您买得多，添一个给您！”
“白萝卜馅的，您拿好啦！”
……
陈婶身形微胖，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灵活。她手脚麻利，递过去粑粑，收回来钱。一个月亮粑粑两元，陈婶把收到的票子顺手塞进斜跨在身上的皮革包包里。
不多久，陈婶的烤箱车就停在了李一热干面铺子的右角边上。李一夫妇俩都是勤快人，他们早就预备好了今天的早点材料，正坐在凳子上说着家常——等会客人一来，他们就有得忙了，哪还有说闲话的功夫啊！
李一媳妇一眼就看到了陈婶。
“陈婶，早啊！今天天气不错呢！”
“是啊是啊，今天可以多卖点！一下雨就不方便，街上的人也不多！”陈婶开始点火烤她的第一炉月亮粑粑。
李一媳妇看了看一边的陈婶儿子，说：“小伟，饿不饿？给你下碗热干面？还是你要吃其他的？你随意挑，挑好了我帮你下！”
陈婶已经直起了腰，她对李一媳妇说：“老白吃你们的，真不好意思！”
“嗨，多大的一点事啊，说得一旁去了！”
“唉，你说，他怎么老吃不饱呢？过一会儿就喊饿，过一会儿就要吃！”陈婶瞅瞅儿子，心疼又无奈。
“要吃就吃呗！小伟呀，饿了就到姐姐这里来，姐姐这里一天到晚都有吃的！”李一媳妇摸了摸小伟的头。
“姐姐，我要吃这个！”小伟指的是细粉。
“好啊，姐姐给你下！”
“你看他，你看他，一点也不客气，还挑上了！”陈婶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言语里裹着嗔怪。
“小伟就是乖，知道不和姐姐客套！”李一媳妇拿过一个大碗，盛满下好的细粉。
“这傻小子只认你，就和你亲！”陈婶感激着，“数你对他好啊！你说他傻吧，他还知道个好坏！”
不错，小伟是个傻子。
小伟不是天生就傻，他六岁那年得了一场脑膜炎，烧坏了脑子，智商就永远停在了六岁里。
小伟坐在桌旁“刺溜刺溜”地吃着他的细粉，吃得酣畅淋漓。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陈婶也摁响了她的叫卖小喇叭：“月亮粑粑！卖月亮粑粑！”
陈婶略显苍老却很饱满地声音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复。
其实，这个小喇叭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陈婶卖了多年的月亮粑粑，早已经打出了码头。她的月亮粑粑个儿溜圆，皮薄馅多。她烧烤的功夫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烤出来的粑粑完全是一件一件的艺术品。那圆圆的月亮粑粑被一颗颗摆放在烤箱顶上的小簸箩里，焦黄着脸，漾出一个一个的小酒窝——陈婶为了区别粑粑的馅别，会在每个粑粑表面摁下一个大小深浅不一的指窝。
也许是陈婶的生意火爆，眼馋了一些人，独家经营的她突然之间就多了几个竞争对手。但是谁也斗不过她的，她的月亮粑粑有“秘方”。
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陈婶忙碌的间隙里常常会看看她的小伟。小伟很乖巧，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李一铺子里的凳子上，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李一两口子，一会儿看看来往的客人。
陈婶会掐着时间点喊儿子过来拿月亮粑粑去吃，面生的客人问：“这是你儿子？”
“是啊！”陈婶一边递着粑粑一边回答。
“多大了？”
“快三十了！”
“啊？看着才十几岁呢！”客人惊讶着。
陈婶笑了笑。
李一媳妇接口说：“我们小伟永远十八岁呢！”
要说早点生意呀，这条街里谁也比不过李一的铺子。他家的芝麻酱格外正宗。你用筷子在面条里只那么轻轻一搅，就会香气四溢，而且吃起来黏滑爽口。李一媳妇又格外慷慨，芝麻酱随着客人的性子加，你说，谁会不愿意来吃上一碗呢？
繁忙仿佛是时间的压缩剂。不知不觉，收摊的时候到了。
李一媳妇问陈婶：“今天的卖完了吗？”
“卖完了，三百个全卖完了！”陈婶很高兴，“多亏了你呀！”
“看您说的，我又没帮什么忙？”李一媳妇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发。
“还没有啊？来个客人就问别人要不要吃个月亮粑粑！你到底是卖热干面呀还是卖月亮粑粑呀？”
听到陈婶的话，李一媳妇哈哈大笑起来。
陈婶推着烤箱车走的时候，李一媳妇说：“到点了别忘打电话啊？”
“不会忘了你的。真是，哪有赶趟子替别人白做事的，你这个傻子！”陈婶笑骂着。
陈婶是打心眼里感激李一媳妇，她热心快肠，不计回报，自己和小伟承受了她多少的帮助啊！小伟他爸去世这么多年，如若没有好心的乡邻街坊，他们娘俩……
午饭后陈婶的家门口尤其热闹，老远就能听见女人们嘻嘻哈哈地打趣声。只见五六个妇女婆娘正围成一圈，亲亲热热地一边闲话八卦一边在手上团着月亮粑粑。陈婶又端出一盆炒好的大米粉，倒在婆娘们面前的大型面盆里。
李一媳妇觉得口渴，目光四处搜索小伟的身影：“这孩子，这会儿去哪啦？平时都是守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呀！”
“小伟，小伟！”她喊了两声，就见小伟举着一手糖果从隔壁刘奶奶家跑了过来：“姐姐，姐姐，看，有糖吃！我数了的，我们一人一颗！”
还没有到月亮上班的点，陈婶家的月亮粑粑就一个一个地隆重登场了，它们一颗一颗珠圆玉润，躺在宽大的簸箩里，泛着莹莹的光芒。婆娘们早擦完手，和陈婶一一道别，各回了各家，小伟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一个地数着：“一，二，三……”
这样秘制的月亮粑粑能不好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