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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往事(散文)

时间:2020-11-14 00:56
  我五岁时,已经有四个哥哥了。泥河边岗子坡上,一片散散落落的土房子,最前趟垓靠东头数第三家,土泥烟囱呼嗵呼嗵冒黑烟时,我娘一定蹲在灶坑前烧茅草,木头锅盖缝隙里窜出浓浓的水汽,直奔房顶,浸染得梁子和支架湿嗒嗒的,爹从外面回家时,就用力推屋门,嘎巴一声,冰屑飞舞,木门框裂歪了,昏暗的糙纸迸裂,透进一股股寒风和雪花。大哥和二哥参加修坝会战了,爹抻着脖子喊道:“三儿和四儿跟我来,她娘快点拿口袋!”   娘转身跑进后屋棚子,拎出一条蓝补丁麻袋,一手递给爹,一只手慌忙往火塘里划拉柴火,火苗爬出来,呼呼叫着,烧到她手指了,她就咝咝呻吟着,揪起嘴吹,尖声叮嘱四哥:“戴帽子,就你磨蹭,一会你爹又火了!”四哥的棉裤总是啷当着裆,显得腿极短,大狗伸嘴巴咬一口,都伤不着肉,帽檐遮住四哥的眼睛了,他急忙往外跑时,跌撞着射出门,传来一声:“哎呀哦——”   四哥嘴啃泥的样子好玩,我想象着,倚门框,拍着手,咯咯笑开了。娘瞪我一下,掀开锅,热气腾腾,立刻模糊了她的眼神。一大锅苞米餷子粥,铁勺子转圈搅动,漩涡连连,散出甜香味。   日头困了,踉跄地向西边杨树林子走去。娘就捏着大码针咔哧咔哧补门上的漏洞。三哥扛着半袋子苞米进屋,爹和四哥还有娘纷纷凑近口袋,四哥拿泥手抹一把鼻涕,眼珠子骨溜溜地说:“越挖越多,最后在洞底储了一堆大苞米粒,这些老鼠真够狠的,偷粮藏粮,一场白忙活!哈哈哈”四哥笑着时,把大帽子扣在我头上,我正乐得合不拢嘴,眼前突然黑了,晃着脑袋揪帽子,帽子仍扣得严实,索性耍赖,扑哧一声坐地上,张开大嘴就哭出来。三哥抱起我,摘掉帽子,佯装打四哥一下,四哥闪转腾挪地躲开了。   柳木桌放炕上了,纹线一漾一漾地铺满桌面,一股清爽气,这是二哥做的,他学木匠后第一个作品。三哥端上一白铁盆苞米餷子粥,他自来弯曲的头发有点长了,一绺散下来,扎眼眉了,爹伸出大手,揉搓一把他的头发:“明儿你二哥回家,叫他给你剪短了!”“嗯,三哥有点脸红了。好看的大眼睛瞅着自己大襟。羞涩中,一眨一眨的。”娘倒腾上来五样咸菜:炒盐豆,腌黄瓜,酱土豆,冻白菜萝卜干和大酱碟,还有一碗黑乎乎的盐芥菜梗,浮着一层冰渣,筷子夹上去,嚓嚓响动,就着热粥混在舌尖上,一股土腥味。我慢悠悠地扒着碗里的饭,眼睛注视着四哥,他正双手举起一个大瓷碗,转圈稀溜溜地喝,来不及捉筷子,顷刻间,碗底朝天,接着再盛一大碗,娘不时地往他碗里放几块咸菜。爹不动声色,粥在嘴边冒着热气,仿佛眼角的褶皱都被熏平了:“她娘,再过三天,祥子和他二哥就回家了,你张罗着,把后屯秋芬接来住几日,年跟前儿,给他们办喜事。”娘答应着,筷子啄一下桌面,比齐了,再喝粥。   大哥和二哥回来了,他们战天斗地有功劳,带了红花,雄赳赳气昂昂地推门进屋,我扑过去,大哥举起我坐他脖颈上,屋里转一圈,胸前红花沙沙响,我揪紧大哥乌黑油亮的头发,他乐颠颠地瞄着炕边低头的秋芬姐,我未来的嫂子。二哥掏出两根大麻花,黑红的,壮硕的,透着油香,我最先吃到嘴了,真解馋呢。   转过年来,大嫂进门了。青黄不接,家家都没粮了,饿着肚子上工。田间的积雪化尽,酥软柔和,老鼠们活跃起来了,沟渠里连成串,细土面上布满了它们的脚印。我跟着爹和三哥四哥去坡上挖粮,爹扛着勺子锹,三哥拎着大板锹,四哥夹着一把铮亮的桶锹,我紧紧跟在后面,抱着那个蓝补丁麻袋。   四哥最活跃,探着脖子,眼睛盯着土层,突然扬出一锹土,齐刷刷切口壁上露出圆洞,爹往手心里吐了唾沫,拧着身子,背对了日头,三哥小心地撮去杂土。霎时间,父子四人挥汗如雨,土粒纷飞。这个洞在山坡中腰,土层厚重透气,几米远有一棵老榆树,阴凉庇佑,洞里冬暖夏凉。越挖洞越阔,挖着挖着,触到一个淡黄色坚硬的嶙峋外壳,四哥竖起桶锹,猛劲一戳,只听哗啦一声,嗡地飞出一大团马蜂子,游丝般尖叫着,直奔我们而来。三哥夹起我就跑,爹和四哥扔了锹,捂住脑袋,没命般地滚下土坡,逃出老远了,那窝马蜂才渐渐散去。   我哭叫着,脸上、鼻子上和脚脖子上都是红包,三哥被蜇得脸都胖肿起来,爹和四哥满身泥土,扬起的土面子赶走了马蜂,没被蜇着。正赶上二哥领回对象,刚进门,就看见我们的惨象,那个女孩乐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忽而捂住嘴,原来爹不是好眼神瞅她。因了爹这个眼神,那个女孩说什么都不进家门,二哥又痴迷于她,闹了两年多,二哥倒插门跟着她走了。爹和娘哭过后,决定以后再也不掏鼠洞找粮食了。   我家最漂亮的男孩是三哥了,脾气又好,又知道心疼别人。看对象时,娘就帮他挑。那一次去三发屯相亲,我跟着娘,三哥推自行车走在身后,看了女孩,三哥笑逐颜开,娘乐滋滋地。岔道口处,碰见一个老道士,银色甩子搭在肩上,长须飘然,像我家熟人似的,眯着眼神打量我,我故意瞪歪着他。谁知他呵呵笑开了,幽幽地说,小伙子,那哇哇哭的就是你媳妇。说着,扬长而去。我扭头望,一个脏兮兮的妇人背着个哇哇大哭的女孩子,那女孩头发乱糟糟,鼻涕泪抹在脸蛋子上,黑乎乎一片。我越瞧越上火,我不要这样的媳妇,干脆打跑了吧。我偷偷从路边捡一块土坷垃,照准那女孩脑袋狠狠打过去,然后撒腿就跑。不记得娘和三哥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娘回家揍我屁股两下子,我煞有介事地喊叫,被哥哥们抱走了,过后就忘了。   许多年后,我也娶媳妇了。她躺在我腿上撒娇,额头上赫然一块疤痕。问其原因,她撇着嘴,极其委屈地说,小时候趴在娘背上嚎哭时,被人用土坷垃打的!那小子无缘无故打她,抓到一拳揍昏他! 我听着,瞪圆眼珠子,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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