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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第一封情书(散文·家园)

时间:2020-07-01 00:53
     青春的情愫,像一枚青橄榄,带着一份纯真的青涩,更像一片粉红色的醉意。   太阳还未露头,聒噪的知了躲在院子里那颗茂盛的香樟树上,吵得正赖床的我头昏脑胀,我一骨碌地爬下床,拿起一根细竹竿,对着樟树一顿乱抽,瞬间声息全无,几秒后又卷土重来,恼的我抡起竹竿又对着满墙疯长的爬山虎“哐哐”地发泄。   一旁摘着豇豆的奶奶偷着乐,“阿囡,芒船(知了)也比嫩起得早。”   奶奶说得没错。自从暑假开始,每天睡到日上三杆我才会起床吃早饭,饭后趴在廊檐下那张原色的木茶几上,歪着脑袋,斜着书本心不在焉地写作业,半天光阴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那天午后,我在奶奶唠叨的叮咛中出门找同伴玩。刚走到弄堂口,却见跟我同班的一个男同学傻傻地杵在那里,三天了,每天午后差不多这个时间我都会遇到他。瘦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学习也差。见到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搭讪着,“莲儿,去找小红玩呀?”   我翻个眼,哼一声,骄傲得就像公园里那只漂亮的的小孔雀。   我兀自往前,他却突然窜到我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胀红着脸塞到我手里,转身逃也似地跑了。看着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我吃吃地笑,感觉他脸红时皮肤更黑了。   我好奇地打开信封,上面歪瓜裂枣般的文字看得我直撇嘴,看着看着我便懵了,心跳得“嘣嘣”响,瞄一眼周遭没人,像只受惊的小猫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开了。   因为时间太久,依稀记得信的大体内容:   莲,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你的皮肤好白,你那么漂亮,那么文静,我真得很喜欢你,我用一首歌代表我的心: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   虽然我从小刁蛮任性,但父母对我管教很严,很少让我听这些什么情啊爱啊的歌曲,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一首歌,何况一个才小学刚毕业的女孩,除了做作业便是跟同伴玩躲猫猫、跳房子,星期天跟着爷爷去书场听评弹,其实是贪嘴那书场里香香的奶油瓜子,日子过得没心没肺。但我却清楚地记得当时读完信后,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害怕”。怕被父母知道后责骂,怕被同伴们笑话,怕别人说我是个不乖的女孩,怕……   “都怪这个笨蛋,神经病。”我蹲在墙角,边哭边骂,边骂边哭。   现在忆起这事,我依然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会觉得那是个羞耻的事,这跟父母从小对我循规蹈矩的教育似乎也没多大关系。或许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青春期时,那种对异性之间既朦胧又敏感,既憧憬又害怕的一种复杂心绪的真实流露,它不遮不掩,不矫不作,自然却又幼稚。   我在弄堂口呆了很久都不敢回家,怕回去被精明的母亲一眼看穿。小小年纪,竟然早恋,啊是要吃生活哉(挨打)?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那个同学?总觉得自己犯了错。捏着那封信,眼泪一直流,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想把信撕了,又觉不妥,万一他再给我写呢?万一被父母看到了呢?左思右想,越想越生气,“不行,我得回复,骂死他,告诉他再敢给我写,我就——”我就啥,其实我根本不知道。   我在脑子里竭力搜索着一些骂人的词语,折腾半天,脑疼,肚子却“咕噜噜”地响,想起弄堂转角处阿婆那晶晶亮的五香豆,下意识地咽着口水。特爱吃沾了糖的那种,还有丝丝咸味的,不脆却韧性十足,买了两包甜的,一颗接一颗往嘴巴里狠塞。阿婆咪起眼,张开装了一嘴假牙的嘴巴慢吞吞地说,“慢点,奈急啥?阿是扣寻阿燕白相?”   燕姐?对呀,怎么把燕姐忘了?我可以找她去帮忙呀。燕姐是父亲同事的女儿,大我四岁,她聪明懂事,主要还特护我。我把最后几个豆一起塞进嘴巴,含混不清地谢过阿婆,一溜烟地往燕姐家跑。   燕姐正在院子里那口老井旁洗鞋子。一见她,我鼻子一酸,眼泪巴答巴答地往下掉。慌得燕姐一迭声地问,“啥事体?啥银骂嫩个?”   “姐,嫩看,阿是个神经病?”燕姐一问,我更来劲了,哭得稀里哗啦,竟然打起了嗝。记得燕姐说过,她家的小猫爱打嗝。   “急煞银,啥银神经病,啥时体?勿哭哉。”燕姐丢下正洗的鞋子,一边帮我揩眼泪,一边轻轻地拍我背。   我把信给她。看到井台上放着几个不大却红艳的桃子,那是我的最爱,挑个最大的,咬一口,“甜煞了,姐。”   “馋猫,一歇哭一歇笑。”   大概看了几秒钟,燕姐过来盯着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唉呀,我里个小细娘魅力老大啊,个个(那个)啥银?眼光老好个。”   “啥?”我一听火冒三丈,我都快吓死了,她竟然还气我。刁蛮劲一上来,丢下桃子,我扑上去就揪她耳朵,燕姐最怕这,耳朵一揪疼得她就求饶。   燕姐边躲边笑,看着又把我惹哭了,才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我想怎么办?我撅着嘴狠狠地说,“回个,骂煞他。”   “真骂?”   “就骂,骂煞特,神经病,臭流氓。”   “晓得了,吃罢夜饭帮嫩回个。”   我一听燕姐应了,挂着眼泪又笑了,看着天色不早,便跟她告别。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阿姐,嫩要骂得厉害点,嫩勿要讲出去。”   “晓得哉,阿姐做事体,嫩放心。”   磨蹭着回到家,我像个贼一样不敢跟父母说话,胡乱扒了几口饭便洗澡上床。躺在床上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小小的心里竟然第一次翻江倒海起来。一会想着燕姐该怎么骂他?一会又想着那个男同学怎那么神经病?迷迷糊糊中,仿佛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回想着那信上的话,漂亮、文静,竟又生出些得意,翻来覆去,也不知何时入了梦。梦中那个班上我最喜欢的男孩也塞给我一封信,把我乐得“咯咯咯”地笑醒了。   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的没赖床,喝着稀饭就着油条,吃得津津有味。此后几天都是跟着燕姐玩得,但我再没提起这事,姐也没说。其实不是不想提,实在是我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如同父母所说,我就是个缺心眼的小娘鱼(小女孩)。   这事就那么过去了,仿佛不曾发生过。我依然睡懒觉,写作业,玩游戏。弄堂口常常响起我们脆生生的童谣:嘛嘛驮,吃果果,爹爹转来割耳朵。称称看,尼斤半,烧烧看,三大碗。爷一碗,娘一碗,还有一碗挺勒门角落里斋罗汉。罗汉勿吃荤,买个面筋囫囵……   两个月的暑假在知了的聒噪中,在孩子们快乐的童谣里,在弄堂里磨剪刀师傅吆喝的声音里一晃而过。   开学了,我就是中学生了……   童年的生活如同清澈的湖水,流淌着心中无瑕的纯真。一季又一季的花开花落,许多的人、事慢慢模糊,每个人都在岁月的长河里成长、成熟和改变。我那个小学同学直到我参加工作都没再见过。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未想起,也从未因为没他的一丁点消息而奇怪。儿时的许多纯真与美好,或许蛰伏在岁月的打磨中已悄然无声。   我在参加工作半年后,被公司派往南京金陵石化学习,半年后有了独立的工作室,每天穿着白大褂在那些精密的仪器上检测,掌握着公司产品质量的生死大关,我热爱着这份工作,也为自己骄傲。   记得那是个细雨绵绵的四月天,午休时我独自走在公司员工宿舍后面那幽静的小木桥上,清澈的湖里成群的锦鲤鱼聚起又散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经过木桥便是一座小拙的八角亭,亭里坐着两个男人正谈笑风生,一个是公司部门经理,另一个——竟然是那给我写情书的小学同学。   经理看到我,热情地打招呼。身旁的男人忽地站起来,紧走几步,冲着我伸出手,微笑着,“莲,是你呀,老同学,好久不见!”   “啊啊,是你,你好。”那一刻,我的脸红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多的尴尬。   那天,我们三个在公司食堂用餐。饭间,他突然说,初中时他转学了。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没问原因,他也没说。或许,有些事没必要知道,与我有关也罢,无关也好,毕竟都过去了,唯愿以后的日子,静好。   他静静地说着,我们偶尔插一句。他读了三年大专,后来便去当兵,退伍后安排在人武部工作,之后又辞职下海经商,现在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我问他努力什么?他说,“努力赚钱。”   我笑。   他说:“别笑,赚钱,为自己为家人为生活。”   “是的,这话对!”   他说今天是过来办事,却遇到了我,真是缘份。他笑着说他已做了父亲,一男孩才五个月大。他说孩子的时候,眼里像烧了一簇火,又亮又温暖。   岁月并没有侵蚀他,沉稳的谈吐让他褪尽了儿时的青涩,坚韧的目光里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柔。他不时地微笑,说起他爱人的各种趣事,让我们忍俊不禁。看着他一副幸福得要腻死人的样子,我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生命的旅途中,一个懂得释怀的人,才会获得内心的宁静,才能心平气和地守护初衷。   吃过饭,我们握手作别,他又咧嘴一笑,“知道吗?我一直为我年少时的那次勇敢,那次轻狂而骄傲。”   我一怔。   他却大笑起来,挥挥手,大踏步地朝着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车子走去。   四月的风里,飘过儿时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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