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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忘】早餐的记忆(散文)

时间:2023-03-04 23:53
  一   清晨五点,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那是外公在做早饭。   那时浒湾人早上一定要吃饭。浒湾人认为——早上吃饭,一整天才会有精神,有力气。故而在浒湾,早餐叫“早饭”。   那时没有电饭煲,浒湾也没有煤气灶,家家都是烧柴火或稻谷壳。灶火燃起的时候,瓦上便升起了袅袅炊烟。炊烟,构成了浒湾人生活的一种情节,温暖了清贫的光阴。浒湾人做饭的程序繁琐——先煮、后捞、最后再蒸,所费时间长,必须早起,所以做早饭比较辛苦。   我们家的早饭四季都由外公在做。外公说他早上也睡不着,做早饭正好。其实外公是心疼外婆和母亲,想让她们多睡一会儿。   外公做早饭发出的声音,我们不觉喧闹,反而觉得美妙、温馨,像催眠曲,听着听着我们又会沉沉睡去。   做好早饭,外公走到我们床前,轻声叫我们起床。睁眼,看见外公一脸慈祥的笑,心中有阳光喷薄而出。   早饭的菜无非是青菜、豆腐和一碗豆腐花汤罢了。青菜为外婆所种。种菜是外婆的精神寄托,也为家里省下不少买菜的钱。外婆每天早晚都会去菜园,浇水、施肥,关注着每一种蔬菜的生长,在它们最鲜嫩的时候掐下,丰富着我们的餐桌。饭菜虽简单,但我们不嫌弃,依旧吃得香。因为外公做得好吃。米饭颗粒分明,绵软不失嚼劲。青菜用猪油炒制,虽然油放得少,但爽口,色泽碧绿,仿佛藏着一个青翠欲滴的春天。豆腐为菜油煎制,放了酱油、干辣椒一起焖,浓油赤酱,香香辣辣,很下饭,在我们心目中可与红烧肉分庭抗礼。   我们每人吃了二碗。碗不是如今的小碗,而是大海碗。外公看我们吃得饱饱的,放心了。外公认为----一个人若是吃饱了饭,什么也不愁,什么也不怕。待我们吃完,外公便赶紧催促我们上学去。外公一辈子做事严谨,上班几十年从未迟到。所以母亲上班,我们上学,坚决不允许我们迟到。故而我们家的早饭总吃得比别人家早,因为外公起得早。   碰到家里熬猪油,就有猪油渣吃。做早饭时,外公会在菜里搁点猪油渣一起烹制。最喜欢外公做的辣椒炒猪油渣。辣椒吸收了油渣的味道,很香;油渣色泽金黄,有嚼劲,有韧性,咬在嘴里,汁液飞溅,油而不腻。每次吃辣椒炒猪油渣,外公只夹辣椒,从不夹猪油渣。那时我们以为外公不喜欢吃,后来才明白他是为了让给我们吃。他少吃一口,我们就能多吃一口。有时二哥和二姐会为了一块猪油渣而拌嘴,甚至打架。外公从不责备他们,只是说兄妹之间要互相团结,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二哥比二姐大三岁。外公天生的好脾气。   最难忘外公做的萝卜丝泡饭。   冬天,早饭一般吃萝卜丝泡饭,省时,也省力。饭是前晚的剩饭。萝卜打了霜,很清甜。即便是做萝卜丝泡饭,外公也不肯敷衍,依然用心地做。萝卜先切成细丝。外公的刀工好,有耐心,把萝卜丝切得很细,且大小均匀。萝卜丝先用猪油炒,炒出香味,放水;水开,倒入剩饭,用小火慢慢熬。外婆说,用大火煮一下就好,省得麻烦,还省柴火。外公一向对外婆言听计从,但这次不肯听,坚持自己的做法。外公坐在灶火前,认真地照看着火,寸步不离。当萝卜丝与米饭彼此黏附,如粥时,才起锅。萝卜丝泡饭真好吃,清香而黏稠,搭配外婆做的豆腐乳,滋味绝妙。   多少个寒冷的冬日早晨,我坐在灶火旁,手里捧着一大碗滚烫的萝卜丝泡饭,温暖无比,感觉自己捧的不仅仅是一碗萝卜丝泡饭,而是外公的爱,外公的心。   二   小学三年级随父亲到抚州读书,我暂时告别了浒湾,有欢喜,也有怅惘。初到抚州,我的浒湾腔调、土气的衣着标榜着我来自一个小镇,常被同学嘲笑是乡下人。但我很快融入并爱上这个城市。让我印象深刻地是——抚州人把早饭叫早点,干脆利落,像抚州人的脾气。   抚州人早点不吃米饭,而是吃泡粉、馒头、油条等。有单位的人在食堂吃;没单位的在家做或在外面吃。街上到处有卖早点的摊位或店铺,尤以泡粉最受欢迎。   早上去上学,走过巷子里。常看到很多人坐在油漆剥落的长条凳上翘首等待吃泡粉。老板手脚麻利,从大铝锅里舀出一大碗热乎乎的骨头汤,放入煮熟的米粉,洒点胡椒粉和葱花,一碗鲜美可口的泡粉横空出世。懂得吃的饕餮们往往会搭配上一根炸得金黄的油条,就着老板免费提供的辣萝卜干,吃得荡气回肠。   我一般在父亲的食堂吃早点。星期天,食堂的师傅休息,早点由父亲在家做,多是泡饭。父亲的泡饭和外公的萝卜丝泡饭不同。剩饭用水匆匆煮几分钟,放点猪油和酱油就起锅了。省煤气,也省时间。泡饭盛在碗里,水与米饭各自为营,互不搭理,味道平庸。那时我不懂事,总觉父亲小气,怎么那么爱吃泡饭呢。后来大了才明白——那时家里各种开销增大,又因种种原因负了债,家里的日子过得举步维艰。但是父亲从来不告诉我,他是怕给我增加压力。   偶尔早餐也会有猪油炒饭吃。每次父亲前晚会提前告知,表情很神气。于是那一晚我会很兴奋,盼着天明。   喜欢倚在厨房的门前看父亲做猪油炒饭。父亲先用锅铲从搪瓷缸里挖出一块猪油,放入锅中。凝固的猪油瞬间化开,吱吱作响。一小碗米饭倒入油锅,父亲用锅铲翻炒,发出剧烈的声响。酱油洒入,雪白的米饭被染红,待葱花洒入,香气藏不住,往窗外溜去。炒好,父亲让我一个人吃,说他已吃过,吃的也是猪油炒饭。捧着那碗油光发亮的猪油炒饭,我暗暗激动,吃得酣畅淋漓。   一日清晨,父亲又要做猪油炒饭。那次我起得早,走至餐厅,看到父亲低着头,正坐在桌前吃早点。父亲吃得专注,没有觉察到我站在身后。我探头,看到父亲吃的不是猪油炒饭,而是一大碗泡饭,里面看不到一点油星,也没有放酱油。父亲吃得津津有味。我默默站在父亲身后,看到父亲后脑勺的数根白发在晨光的映照下,似针,发出炫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那时父亲不过四十岁。   三   大学毕业后,因机缘巧合,我踏上了湖北九宫山。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期待,我在九宫山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九宫山是风景区,离武汉近,当地人在语言和生活习惯方面与武汉相似。把早餐叫“过早”,最爱吃热干面——一种拌面。   在九宫山,单位的食堂提供中餐和晚餐,早餐我便在外面的早餐店吃。   九宫山有四家早餐店,其中以小祝姐的早餐店开得最久,生意最好。最喜欢在小祝姐的店里吃早餐,除了因为品种多,味道好,最重要的是她为人厚道。   来九宫山的第二年,因特殊原因,工资迟迟未发,我身上的钱已花光,不好意思向同事借,更不敢向家人张口。中餐、晚餐在食堂吃,可欠账,早餐便不吃。一日经过小祝姐的店门口,小祝姐问我,怎么很久没出来吃早餐。我不好意思说出原因。小祝姐爽朗地说,我没钱只管到她店里吃,有钱再还,不要紧;还说早上不吃对身体不好。听到小祝姐此番话语,心被汩汩暖流灌注。在小祝姐那里记了两个月的账,她并不因此冷淡我,始终热情。不光对我,小祝姐待别人也是如此。她的店数十年生意一直红火,和她会做人有莫大的关系。   在九宫山的日子里,每天早上,梳洗完毕后,第一件事便是往小祝姐的早餐店而去。走在林荫小道上,空气里流淌着花木的气息,淡淡的阳光撩拨着茂密的树叶。鸟声啾啾,为清晨的九宫山注入一份静谧和喧哗。如此晨光,令人神清气爽。   人未到,先看到小祝姐丰腴的身影在门口晃动,无比亲切。入店,已坐了不少人。小祝姐一边忙碌,一边笑盈盈地对我说,小杨来了,快做。那刻,心里有鲜花绽放。选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我叫了二两热干面和一碗豆浆。九宫山人吃热干面不论碗,而算两。   看小祝姐做热干面,是享受。只见小祝姐先抓了一把面放于笊篱中——面是煮熟的碱面,已拌了香油晾干。面在滚水焯几秒,飞速捞起,控干水,至于碗中。小祝姐气定神闲,左手捧碗,稳稳站于长长的案几前,右手在一排调料碗中划过,瞬间,芝麻酱、萝卜干、酸豆角、葱花如春雨飘洒至碗中,一片斑斓。最后,一勺滚烫的热油浇在上面,吱吱作响,美妙之至。   小祝姐像一阵风走来,把面和豆浆搁在我桌前,又如风似的走了。吃的人多,她忙得脚不沾地。小祝姐实在,二两热干面有满满一大碗。桌上有油辣子,根据个人吃辣的能力放入。我放了一大勺,面瞬间变得色泽艳丽。若说芝麻酱奠定了热干面奇妙的风味,那油辣子便赋予了热干面以火热与豪情。一碗再好吃的热干面,若少了油辣子,若湖水无涟漪,若海棠无香,是遗憾。我用筷子在面条里纵横驰骋。拌热干面有技巧——配料须均匀分布于面中,每一根面条与调料要融为一体。拌好,开吃——香、辣、热,滋味万千,妙到巅毫。二两热干面,一碗豆浆,打开了一个美好的早晨,丰盈了我的韶光。   那些年,每天早上起得早,皆因被小祝姐做的热干面吸引,让我至今回味,在梦里千回百转,香味久久不散。   时光如箭堪惊,韶光似流水匆匆而去。如今在厦门,早餐吃得五花八门,但没有哪种能让我扯心扯肺。有时早上食欲不佳时,多么想吃上一碗外公做的萝卜丝泡饭、父亲做的猪油炒饭或小祝姐做的热干面呀,想起来内心倍感温暖,又暗暗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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