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石碾，碾动着村庄喜怒哀乐（散文）

　　一　　 春天来时，暖暖的，花儿渐渐盛开了，村子里也变得热闹起来。这不，山甲村那棵老槐树下的石碾，骨碌碌地开始响起，转动着，村庄也就不再寂寞了。　　 先是有女人哄着孩子，坐在石碾上做针线活、说话聊天，叽叽喳喳的，好似一大群的麻雀，都集中到了石碾上。你说东家我聊西家，又是说又是笑的，把个沉寂了一冬天的村庄撩拨得活跃起来。再有的就是女人隔三差五的，在石碾上碾玉米、碾谷子、碾高粱……吱吱呀呀，呼呼啦啦，就像一群一群的蜜蜂，嗡嗡不停地忙碌着。这响声，好似与村外的小河搭上了火，连成了一片，哗啦啦地流淌着，仿佛将春天鲜活的溪水引进了村子里，流淌在村子里的角角落落。　　 石磙子转呀转，金黄的谷子、红红的高粱也被碾成了米面。同样，金黄的玉米被碾碎了，碾成了玉米面，再有麦子、薯干等都被碾成了面，或金黄，或雪白，或橙黄色，都泛着粮食特有的味道，弥漫在村子里的半空里；也都泛着粮食独有的香味，散发到家家户户的饭桌上，或是牲口棚里。那吱吱呀呀的声音，碾得村庄热闹起来，也让缕缕炊烟的味道变得浓厚起来……　　 那盘石碾子就在那棵老槐树下。此时的老槐树枝叶繁茂，浓荫掩映，树上开满了槐花，一串串的挂在枝枝丫丫间，玉白色的，好似一只只小巧的玉杯，很是精致；又好似一串串风铃儿，不喜也不悲，不惊也不讶。就那样，那些槐花挂在石碾子的上空，挂在风里，摇呀摇的。　　 有的人家一次碾得粮食太多，就牵来一口牲口来碾。这不槐花嫂家人口多，碾得粮食就多，槐花嫂总是牵出她家的小毛驴来。小毛驴托着半袋子玉米或是高粱，槐花嫂扭着小腰，一扭一扭的，好似一阵风似的，立时在村子里刮起。　　 孙家媳妇孙三嫂看见了，就跟着来了，并大声说着：“槐花嫂子，我借光也碾点黄米面子，想蒸年糕吃呢！”九奶奶也少不了的，就见她迈开三寸金莲也往石碾这边赶，口里叨念着：“就等你们牵驴来碾米了，我也随着碾碾玉米面子熬粥喝。”　　 一群孩子，也好似麻雀一样呼啦啦飞来了，二丫，四小子，臭蛋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正是周末呢，孩子们没去念书，也闲着呢。　　 这槐花嫂从家里一出来，顺子就一定要出来的。他喜欢帮槐花嫂子的忙，也喜欢与槐花嫂聊天，套近乎呗。原来，顺子喜欢上了槐花嫂的表妹槐米了，顺子就是想让槐花嫂给他牵牵线呐。可是，槐花嫂偏偏装作不知道，就是不情愿给他牵线。因为，槐花嫂的心里早有个标准，最起码也要给表妹槐米介绍个能吃苦又能干的男人。　　 槐花嫂心里明白，表面却不露声色，就看顺子以后咋表现了。若是总也不改好，就别想让槐米嫁给他；就算是槐米自己愿意了，槐花也非给搅散了不可。　　 　　 二　　 槐花嫂心里想着，嘴儿微微浅笑：“顺子，总也没见你忙什么，咋不出去打工？也赚几个零花钱不是？这样下去，可不是过日子的方法呐。”　　 “是嘞，都在忙，就你顺子闲呢。”孙三嫂说着。　　 九奶奶一旁吸着烟袋，吐出一口烟雾，说：“顺子啊，不是九奶奶看不上你，你也是太不争气，唉！”　　 顺子听见大家这样说他，脸忒儿就红了，羞涩起来，不好意思说：“我是想呀，把婚事先办好了，再出去也不迟呢。我这一走了，好姑娘都嫁人了，等我回来再娶谁去呀？嫂子，你疼我，就帮着给撮合撮合，我会好好孝顺你的呀！”　　 “哎呦喂！顺子，这话说的，嫂子可是从来也没保过媒的。保媒拉纤的事儿呀，你去找咱村你照花婶子。”槐花嫂脸儿一沉，委婉拒绝着顺子。　　 照花婶子在村子里，转给人保媒拉纤，十村八村的人都来找她说媒呢。　　 九奶奶一听，点头称是。一群孩子围在一旁，嘻哈鼓掌嬉闹着说：“顺子，你就去吧，提着酒提着点心上门去呀，我们也跟着吃喜糖嘞。”　　 顺子听了，吹胡子瞪眼对孩子们说：“小孩子，懂什么？就知道吃，我是在谈百年大计的正事儿，去一边玩去。”二丫翻着眼皮噘着嘴儿，朝着顺子嘻嘻笑着：“做梦娶媳妇，你顺子尽想好事儿，哈哈！”　　 顺子不再理会别人，附耳对槐花说：“可是我喜欢的那人，是你娘家的表妹子，就是槐米呀！别人去说，说不上话的，还是劳你嫂子大驾比较靠谱不是！”　　 槐花嫂使劲打了小毛驴一鞭子说：“懒驴，一干活就偷懒。还想三相四的嘞，真是不安分。”说得九奶奶差点把假牙笑出来，四小子的大鼻涕泡都笑出来了，就连槐树上的槐花儿也好似在笑嘞，摇荡在风里。　　 顺子依旧嘻嘻笑着，上前祈求似的说：“槐花嫂子呀，上一集小米她来咱村赶集，我又见到了她，比先前越加的漂亮。你就给俺介绍介绍呗，我的好嫂子。”　　 槐花听着，心想既然这样喜欢槐米，为何又这样懒惰，我要是把槐米给你介绍了，跟着你顺子喝西北风呀？那不是把槐米往火坑里推呀！于是，她毫不含糊：“我说顺子呀，别的事，你来求嫂子，我都可以给你去办，就算是上刀山我也去。可是，唯独这事，万万不能。”　　 “那是为什么呐？嫂子，这我就奇了怪了。”顺子不解地说着。　　 “你奇什么怪呀，我那槐米妹子，她嫁给你喝西北风呀？看你家穷的，弟兄们又多，你又懒。唉，这话我是不愿意说的。是你逼我，我才……”槐花说着话，将半袋子玉米撑开，用瓢舀出三两瓢，然后就赶着小毛驴儿推起磨来：“驾，驾，这牲口不打还是不见动弹呢，一天到晚还尽想好事，真是一头懒驴想吃天鹅肉嘞。”　　 “嫂子，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是懒驴呀。”话一出口，又说，“嫂子，你别是在骂我呀。你这是骂驴呀，还是骂我呀？”顺子一边帮着槐花牵驴推磨，一边不高兴地说。　　 槐花就笑着：“没有，没有，我哪能骂你呀！顺子，嫂子自己就可以了，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去吧！”　　 　　 三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村里的女人，都早就笑成团了。春子嫂说：“顺子你就改了吧，别再懒了，勤快点子，不就行了。”刘奶奶说：“是呀，是呀，顺子，谁也不愿意嫁给懒汉的，地不好好种，钱也不出去赚，真是要喝西北风吗？”　　 顺子听了，心里想，非做出点子事儿来不可，让你们刮目相看，就不知道我顺子有多大的能耐。顺子这样想着，就开始想着出去做生意，哪怕是做个小本生意，也可以。大小也是生意人不是，看你们谁再看不起我。　　 顺子说干就干，他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头牛给卖了，凑了点本钱，就离开了村子，去城里想做个小生意。临行前，顺子又找到槐花嫂：“嫂子，我可是听了你的话，去做点什么去了。在村子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出息，我进城做生意去了。”顺子走了，真去城里做生意去了。槐花每天忙着自己的活儿，早就将顺子对天发誓要娶槐米的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石碾子依然骨碌碌地转动着，村子里的喜事儿也好，孬事儿也好，人们依然喜欢在石碾前说一说，议论议论。　　 又一个春天开始了，田地里也忙了起来。这石碾子天天也不得闲，村里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有时候村里开的会，也在这石碾子这儿召开呢。村支书大事小事，往石碾子上一站，咧开他沙哑喉咙说：“村民们哈，老少爷们啊，都站一站，说一句话就了了，每户出一个劳力，明儿去修水渠，明早五点钟，村里派车送啊。完了，散了！”　　 孩子们却不那么简单，一个个孩子没有了大人的束缚，一个个扎煞开小翅膀，撒着欢儿地打闹着，一会儿你登上石碾说几句，一会儿他登上石碾唱支歌，或是扭几扭，石碾成了他们的乐园。　　 要说最美的时候，就是夏夜。村里人都喜欢在石碾旁乘凉，人们将艾蒿点起来，是为了驱赶蚊蝇。此时，村庄里草垛或是房前屋后的有萤火闪耀，远处也有流水呼啦啦流淌，一阵阵清风拂面。槐花嫂边哄着孩子，边做着针线活，村庄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半大小子和孩子们都凑过来，边乘凉边听故事，或是三一伙俩一起地玩五子棋，有看的，也有下的……　　 日子就这样平淡过着，村里有人家添了人丁，王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李家养了个小丫头，都挺欢喜，挨家挨户地送红鸡蛋白面饼、油条。也有人离世了，好好的，昨儿晚上还在石碾旁讲故事的老柳爷，早上孙女柳花喊着起来吃饭，就不应声了；还有四小子他爹，好好的在地里干着活儿，突然就病倒了，说是中风了。也有喜事儿呢，村后的二丫家，她哥哥大壮要娶媳妇了，已经定了亲，就等着大摆酒席，迎娶了。　　 村里人坐在石碾旁，这几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二丫她哥大壮娶媳妇的事儿。二丫娘出来进去，一趟趟来又是碾米又是碾面的，忙得不知道东西了。槐花嫂子、孙三媳妇也在老槐树下帮着缝被子，剪喜字儿的，张罗起来。　　 阳光很好，已经是秋天了，地里的庄稼都成熟了，谷子、高粱、豆子一车车往回收着。村庄里，到处都是喜悦丰收景象，槐米来槐花家住了几天，打算收点药材，她正跟着爹学做生意呢。槐花见了槐米，才突然想起了顺子。这一去，很久了，没有回村子了，他这是做生意做亏了还是咋地了？　　 清晨，村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石碾旁，槐花和槐米在忙着碾一碾新收回的药材，好收存。恰在此时，顺子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进了村庄，远远地就大声喊：“槐米，你也在呀！”　　 槐花当即一惊：“哎呀妈呀，顺子呀，嫂子惦记煞了，可回来了呢。”　　 槐米笑着：“顺子，你也回村收药材吗？”原来顺子去城里做起了药材生意，一年下来做得不错。他和槐米在城里遇见过，都是去药材公司送药材遇见的。　　 槐花咯咯笑起来，说：“顺子，不再用嫂子牵线了吧？”　　 顺子赶紧拱手对槐花说：“咋会不用呢，嫂子，还得你来做大红媒才是呀！”　　 “哈哈……”一旁的村里人都笑着，石碾骨碌碌的，也响得更动听了。　　 听呀，这石碾，无论春夏秋冬，骨碌碌转动着，即欢快又动听，不断地碾动着村庄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