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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醒】花婆婆(散文)

时间:2022-06-04 06:06
  一   接到学校通知,我下午两点要去华二小听课。   “看,那就是江主任,外号‘花婆婆’。”我的师范同学吴霞指着刚刚进门的一位中年女士说。   今天来了许多新面孔,最引人注目的是区教育局的几位领导。其中有一位小语教研员叫江兴玲,中学高级教师,安徽省特级教师,反正头衔一大堆,但我从未见过她。这于我,本也不相干,长大后在激烈的竞争中每每败下阵来,变得不够自信,儿时远大的理想,被现实掏空,早已“香消玉殒”。当下,我只要“教好书”就行了,别的也不敢多想。   我循着吴霞所指的方向看去。切,她虽是个领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圆圆的脸蛋,散碎的齐耳短发,穿着花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个头较矮,非常普通的女人。所谓“花婆婆”,不过是一身花衣服而已。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江主任作了简短的发言,主要强调所有听课老师要认真记笔记,两节课上完后,第三节课评课,每个人都要发言。我目测了一下,现场大概有50位听课老师,比上课的学生还多。   天哪!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以前到郊区(2005年郊区撤了,并入市区)兄弟学校听课都是每校派一名代表发言,这项“殊荣”一般轮不到我——当然我也不想。这次倒好,她一来,要一个一个地发言,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我成了“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由于走得匆忙,我既没有带笔记本又没有带笔,关键是如果我没有准备,那么这个发言就是“即兴发言”,会闹笑话的。纸还比较好弄,从李霞的听课笔记本上撕。至于笔,听课老师谁会多准备一支?再说,即使有人有多余的笔,我又能认识几个人?我总不能腆着脸向人家要吧?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我非常用心地听课,尽量记住关键的环节。在李霞的笔间歇期间我便借过来将听课感受匆匆写上几句。当后排摄影师将镜头转向我的时候,我不禁用手稍稍遮挡一下桌面。此时的我就像一个忘记带课本的学生,窘得无法形容——没有笔,桌子上只有一片薄薄的纸。   三点三十五分,两节课终于听完,感觉听课比上课还累,因为我在听课与借笔之间来回“折腾”。还好,最后将这张纸写得满满的,应付发言应该没有问题。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学生才走出教室,我还没来得及上个厕所,出去透透气。江主任马上组织老师发言。按流程,先由上课老师说自己的课,谈设计理念及上课心得。接着听课老师按照座位顺序轮流发言,我粗略地数了一下,自己大概排在第三十几位。如果每个人平均发言两分钟,也要一百分钟,有的老师文思如涌,侃侃而谈,占用了别人不少时间。当快轮到我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这是我接女儿的时间,女儿在红旗幼儿园上小班。有一次接女儿迟到了,她的老师没有批评我,只是睁大眼睛紧瞅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冒出一句:“你女儿是最后一个。”我羞愧地低下头,看看表,迟到十分钟。确实是最后一个,教室里空荡荡的。那次是因为摩托车突然熄火,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   “接下来请下一位老师发言。”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我。见我没有反应,一旁的李霞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恍然大悟,脸涨得通红,心怦怦直跳,仿佛做了贼似的。像我这种乡村教师,确实很少经历这样的大场面,紧张是难免的。接过话筒,拿起那张纸照本宣科。感觉喉咙发干,声音嘶哑,究竟读了什么,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我用了不到两分钟就将稿子读完。这时候,江主任走过来,接过话筒,看看我桌上的那张纸,说:“刚才这位老师听课很认真,没有纸,借了,没有笔也借了。”   教室里一阵哄笑。我感觉她是在间接地批评我。   她咳了咳,接着说:“不像个别老师,虽然带着本子和笔,却一句也没记。好记忆不如烂笔头,只有认真记笔记,回去再慢慢地消化,才有更大的收获。公开课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不要像看电影一样,一出电影院就忘了。”她初来乍到,许多老师她都叫不出名字。   当我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多了。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听课一定要准备好纸和笔。鲁迅先生小时候在课桌上刻了一个“早”字。我在自己的心里“刻”了一个“带”字。   趁着江主任来到我身边的空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嗫嚅道:“江主任,我女儿上幼儿园没人接,提前走行不行?”   她犹豫了片刻,说:“如果老师们真的有困难,可以提前离开。当然,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老师务必坚持到最后。”   我表达谢意之后,转身离开。教室里也有三四位老师向江主任请假。估计都是接孩子之类的事。   在回来的路上,我在心里反复感激这位新领导,她虽然严格,但非常有人情味。   江主任工作上一丝不苟。有时为了磨课,她与团队成员连续奋战,有一次修改、上传全国级作文录像课,连续三天熬夜到凌晨三点钟,顾不上家庭和孩子。年轻的孙朋老师曾深有感触地说:“要不是江主任的严格要求,我不可能获得全国作文课大赛一等奖。这节课我上了五次,她听了五次,评了五次。”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后来有人告诉我,她成名之后培养了一个个优秀的青年女教师,在各级比赛中纷纷斩获大奖,所以老师们亲切地称呼他为“花婆婆”。   二   江主任爱生如子。她曾经在作报告的时候说过:“作为一名教师,业务上要精,行动上要勤,感情上要真,言行上要美。”   这是一个完美教师的标准,也是江主任所追求的目标。2004年以前,她是一名乡村的中学语文老师。著名的教育家陶行知为新安小学写过一副对联:“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是多么伟大的灵魂!纯洁,善良,富有爱心,无私奉献,是做老师的最高境界。   这句话也非常适合江主任。1987年参加工作以来,她在基层干了17年。工作的第二年有个叫陈小亮的孩子,家里非常困难。父母离婚,母亲改嫁。十年前父亲一次意外事故,导致瘫痪在床。小亮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学会了许多农活。十一、二岁的他,割稻、插秧、种植棉花、喂猪、做饭样样都行,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不假。小亮从小就学会了吃苦,懂得孝敬长辈,深知生活的不易,非常节约,衣服穿到破烂,铅笔用到手拿不了才会放弃。家里没有通电,作业只能借着日光完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都尽着家里的长辈们。   一天,小亮没来上学,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江老师心急如焚,可是那个年代普通人家是没有电话的。她只好向小亮同村的同学打听,得知他家里出了事,决定进行一次家访。下午放学后,江老师推着那辆破旧的“二八杠”跟在学生后面。丘陵地区,山路崎岖难行,一路上磕磕绊绊,叮铃哐啷。   在学生的指引下,她终于来到小亮的家门口,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这哪像家啊?简直就是大号的牛棚。破旧的茅草屋,屋上连片瓦也没有,与周围的瓦房显得格格不入。屋檐茅草低垂,雨水浸烂了茅草,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惨淡的白色。   大门敞开,屋内一片阴暗,地上散发着刺鼻的湿气。江老师站在屋外犹豫了片刻,敲敲门柱,喊道:“陈小亮在家吗?”   喊了半天也没人支应一声,屋里传来男子的咳嗽声。年轻的江老师正欲踏进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走来。她双手颤抖,脸色苍白,佝偻着腰,耸着肩,骨瘦如柴,活像一只老瘦龟正在爬行。老人昂着头,眯缝起眼睛努力地向上瞅了瞅:“姑娘,你找我孙子有事吗?”   “奶奶,我是小亮的班主任江老师。”   “哦,是老师啊。快到床上坐。”老人非常热情。   江老师一脸纳闷,难道他家里穷得连凳子都没有吗?她扶着老人向里屋走去,发现堂屋的角落里两条长凳上压着几袋沉甸甸的东西,估计是稻子,可能为了防潮吧。   走进房间,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叫陈顺,是小亮的父亲。看样子气色还不错,他已经卧床多年。见有人来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有人帮他。自从十年前做瓦工时不慎从两米高的凳子上摔下来,脊椎骨受伤严重,从此下半身瘫痪,只能与床为伴。这事,江老师知道,小亮说过,也在作文里写过。可万万没想到他家穷到这个地步。   “老师,不好意思。我起不来……哎!”陈顺长喟一声。除了瘫痪,听力、视力都很好,只是有时一急就咳嗽。   江老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既像大哥,又像叔辈,其实刚刚参加工作的她比小亮也大不了几岁。但是陈顺脸上的无奈,她感同身受。小时候,江老师家里也很穷,兄弟姐妹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也必须参加劳动,在村里捡过鸡屎、摸过田螺,打过猪草,放过牛,农村哪样活她没干过?   这个房间里,除一张床和一个木箱子,再无他物。陈亮告诉江老师,儿子每次写作业都坐在床沿上,就着箱子写。有时没钱买作业本他就将作业写在书的空白处,没钱买笔,他只能挨老师的批评。这些情况江老师了解以后,都想办法解决了。学校为他免除了学费,老师们出钱给他买了作业本和笔。靠着众人的资助,他勉强坚持上学。这次辍学在家,主要是因为奶奶劳累过度导致腰椎病变得更加严重,家里的农活全落到了已过七旬的爷爷身上。小亮思来想去,终于痛下决心,打算放弃学业,回家务农,好减轻家庭负担。   “可是陈小亮,初二还没有读完,怎能不上学呢?何况他的成绩不错,将来很有可能考取中专。不读书太可惜了。”   “我对他发过脾气,他一直哭……唉,现实您也知道,我们家能有什么办法呢?……”陈顺欲言又止,努力着,还想爬起来。可这根本就是徒劳。   江老师想扶他坐起来,他不肯,因为长年瘫痪在床,下肢出现溃烂现象,身上难免有异味。江老师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打动了,她转过身去,用花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身将学校刚发的40元钱塞到陈顺的手上。这是本月的工资。   “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陈顺死活不要,他怎么能接受老师的钱呢?何况还这么多。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用钱的地方?江老师不由分说,硬塞到被子里。这是四张崭新的大团结,八十年代末像她这样才参加工作的年轻教师每月工资总共才40多元。本来江老师打算用这笔钱买几本心怡已久的书,做一件漂亮的花衣……   现在,这一切都黄了。没人逼她这么做,但是她觉得非常这样做不可。   “小亮白天如果有空就来学校上课,如果没空也可以不来。我回去和几位课任老师商量一下,看每天下午放学或周末能不能轮流来给他补课。这样既解决了你的家庭实际困难,又不至于让小亮辍学,两全齐美。你看行不行?”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其他老师会不会同意,也不知道校长是否允许学校有这样特殊的“旷课”学生。   “那实在太好了,谢谢老师。”陈顺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大男人竟像妇人一样哇哇大哭,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这样的哭泣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难为情。   这时小亮的奶奶颤颤巍巍地端来一碗白开水。江老师连忙迎上去接过碗,喝了起来。她真的有点渴了,下午一直忙着,不是上课就是批改作业,哪有时间喝水?   喝完水,她离开了陈家,又推着那辆破旧的“二八杠”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精神似乎有点恍惚,心乱如麻。   没想到,第二天她的想法得到了学校领导和同事的大力支持。   两年后,小亮以高分考取了安庆师范学校,后来也当了一名老师。   每当谈起此事,江主任脸上总洋溢着浓浓的自豪感,学生没有让她失望。   她说过,只有肯无私付出的老师才是世上最幸福的老师。   三   江主任是爱的“护花使者”。爱是她工作的助推器。她不但给学生以母亲般的关怀,对老师也像大姐姐一样倾注爱心,经常鼓励和引导中青年教师成长,因此被誉为“老师的老师”。迎江教育在她的引领下,取得了长足进步。她带领团队精研教法,通过积极探索,大量实践,终于有了重大突破。首次提出“三环五步教学法”,被收入中华教育大词典。她积极倡导快乐阅读,成立“悦读工作坊”,鼓励年轻教师多读多写,实现教写一体化。我正是在她的积极倡导下,才爱上了阅读,迷上了写作。七八年时间写了大量的教育博文、小说、散文、童话等,总字数达一百多万。先后在多个平台发表作品,给迎江教育工作者树立了爱学习的良好形象。   三年前,江主任突然找到我,让我为四年级语文出一份期末模拟试卷,用来与兄弟城市交换,作为考题。这是一项令人无比骄傲的工作。虽然压力不小,但是我仍旧信心满满,毕竟最近几年我为本班学生出过很多试卷,也算经验丰富。   可是现实很快就被打脸。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我的试卷初稿就完成了,发给她一看,她竟然指出了十几处不足。我估计还有许多不地方,她不好意思一口气说完。后来证明,事实果真如此。问题多多,其中包括格式、标题字号、标点符号,内容是否符合新课标的要求等。大到全局的整体设计,小到一个拼音字母“ā”是不是中文格式。审核之严格令我瞠目结舌。我仿佛一下子成了《故乡》里迅哥儿,孤陋寡闻。她对工作的这种严谨态度,这次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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