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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告别(散文)

时间:2022-05-12 22:49
     告别是一件艰难的选择,有时它是充满期待的梦想,有时它是悲痛欲绝的苦泪。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免不了经历几次难为而慎重的告别:告别童年,告别故乡,告别青涩的恋情,告别离去的父母,告别工作的舞台……   十六七岁的时候,我像春天的野草奋力地伸展着枝枝蔓蔓,在每一段弯弯曲曲的乡村小道上,我被轻风吹过来吹过去,总是难以按照阳光的方向淡然行走。那时,我急于摆脱父母,急于摆脱老屋门前的柏杨树,急于摆脱不便于奔跑的田埂和水沟。   中考成绩下来后,我幸运地得到中师录取通知书,当时我高兴得差点哭了,因为我可以离开故乡,离开父母,到大地方实现梦想了。记得那是一个秋风秋雨过后的高阳天气,我穿上了父母借钱为我新做的新衣新裤,背上用塑料薄膜捆扎好的被子和生活用具的背包,踏上了两百里外的地区师范学校。   在小镇坐上开往县城的旧客车,对送别的父兄毫不客气地挥一挥手,便告别了自己的少年和家乡。在车上,面对满车拥挤的人流,呼吸着那些劣质的香烟和熏人的汗味,我竟然觉得没有那么难受;透过破损的车窗,数着一片片飞奔的田野和一座座旋转的山梁,我的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豪情,“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也许那时我是真的体会到古人超然于物的志得意满。   中师三年,是我幸福快乐的三年,虽然口袋中缺钱,但每月学校要发生活费,肚子能吃饱,每天可以学到需要的知识,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锻炼身体和意志,有要好的同学朋友玩着闹着,不知不觉便真正成为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汉了。告别美好的校园,踏上社会,才知道“锅儿是铁导(铸)的”,因为等着自己的并不是那些书上的理想,不是欢庆的吉它和电子琴奏出的“大约在冬季”“太阳岛上”。   首站在乡下的中学教书,由于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摔得遍体磷伤。工作中的竞争,同事间笑脸笑声背后的阴晴圆缺,上级和朋友的不理解,最大的还是经历了一场撕裂了青春花朵的初恋,“人生多少有情事,世间万般无奈人。”那些灰暗的岁月,我处在时间底层的黑色窗口,看红尘飞扬,受漫天风沙,天地又变成了本来的“野马也,尘埃也。”于是艰难地学习告别,告别那些阴雨绵绵的日夜,告别青涩恋情阵痛的击打,告别还是弱小的自我,然后像老家门前水草边的竹子一样学会不断拔节,学会独立而坚强的向天空伸长。   真正说起来,人生的坎坎珂珂中,每一次告别都是让人成长的过程,但是对父母离去的告别倒是例外。记得我父亲走了几年母亲离世时,我已经到处变不惊的四十余岁了,所有的人生似乎该看的看过,该说的说了,该得的也得到。然而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将要远去的诀别却是怎么样也放不下。那个秋天,我像蒙面人一样胆怯而忧郁地工作生活在城市里,想象九十三岁的母亲浸骨的病痛,实在不愿作最后的告别。内心的纠结是我在城里多拖一天,就能多挽留住母亲一天,因此直到某一天晚上,母亲忧伤地在我梦中说,她要走了,等不了我了。我才倏然醒悟,原来我的徒劳只能增加母子间不能见最后一面刀刮的痛楚。   结局母子间的告别是阴阳两隔,那一个秋天的早晨,我像野风吹散的乱草,奔跑在母亲黑洞洞的灵棺前,不知不觉就到了那座永恒的马鞍山上。在母亲新家的门前,天是灰是,地是黑的,树是虚的,水是苦的,只有遥远的天际,能见的是不成形的云朵,或者远去的山梁沉重的回头,还有那只大鸟在天空翛然的不停不走的盘旋。临近中午,要永久封棺前开棺的母子间最后一面,我清晰地看到母亲白晰的面庞,慈祥的脸孔,当我伸手到她眼睑拭去最后那滴泪痕时,我明显感觉到母亲于我难以离别的震颤,那一瞬痛彻心扉的记忆。或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是人世间最难的告别,然后我不得不明白,从那时起,我已经是一个没娘的孩子,在生活工作中做错任何事情,世界上再没有能宽容自己的那一个人了。   因此,告别母亲后,我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对生活的城市的依赖退在了次要位置,每到梦中,我总是回到故乡,回到父母的面前,看园子里母亲侍弄的辣椒白菜不断疯长,看水沟里父亲放养的黄牛和黑马吃得欢快。   五十而知天命。五十岁后,返回身看自己的来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居然不得要领。然而回想自己差不多前后工作生活过的十来个单位,竟然发现所谓的人生都是一个一个难以言说的告别。   在每一个单位工作短的一两年,长的十余年,回想起来好像一个一个自己亲身参与搭建的舞台,一根木头一棵麻绳一样样收紧,一块木板一片胶垫平平整整地辅开,然后拉上那些红的绿的彩旗,最终穿上黑的白的服饰上台表演。每一台演出中,自己偶尔是导演,但大多时候是演员。有时穿着像模像样的正装,扮演藏在左心室里的天使,向朋友和同事讲述那些高高在上的言辞和道理,或者帮助同台的演员把灯光和美妙的音乐播放得令人喜悦,使整台演出达到导演编剧和观众想要的效果;有时披着美术师画出来的兽皮,扮演藏在右心室里的魔鬼,装着不小心打开了时间空间的铁锁,让那些开得鲜艳的花朵提前枯萎,让那些燃放着的灯芯瞬间熄灭,把巨大的恐怖和惊扰从收藏盒里放将出来,趁着黑暗的节点用那棵生锈的大头针不断的去刺左心室里的天使,让他难以忍受的发出一声声尖叫。   每一次搭舞台撤舞台,我们都是在导演的安排下进行,而且在搭建的过程中,我们还主观地修改设计,任凭良好的感觉增加长度和高度,让观看的人们不至于找出舞台的毛病。而在演出的过程中,我们更是争取了每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甚至对出演魔鬼的机会也沾沾自喜;对观众的评价,我们或宠或辱,或惊或怒,可谓“大患若身”。事后回想起来,我们的做法实在是和舞台周边作案的小偷相差无几,每逢撤台时小偷总是顺便偷走了我们舞台边缘的一盒盒方便面或者矿泉水,而我们在搭台和演出的过程中却用尽浑身解数去抢夺每一个角色瞬间的名利。   那么真正的告别要怎样去做?怎样才能实现我们本来的初心。通过读庄子,从庄子“鱼”生存到物化的三重境界,忽然有一得:《大宗师》中,泉水干了,鱼们本能地争着抢着跳到地上,没有水的陆地,鱼便只有相互用嘴里的白沫维持生命,所谓“相呴以湿”“相濡以沫”,这很像年轻的自己,生活中争来抢去,演出的无外乎是关于水和情的事情;庄子于是说“不如相忘于江湖”,鱼儿们回到江湖中,自然就各得其所了。于是在《秋水》篇,庄子和惠子游在桥梁之上,看着从容游忍于水中的鲦鱼,庄子感叹道:白鲦鱼游动得悠闲自由,这真是鱼们天大的快乐。惠子反问他: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快乐不快乐?庄子回答惠子: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不知道鱼很快乐?这一境界写“相忘于江湖”的快乐的鱼。此时,既便如惠子所疑问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乐不快乐?毕竟在小江小河里,鲦鱼总是还欠着食物和畅游的大场所,然而真到大湖大海里,小鱼们仍然还是要担心被白鲨鱼等大家伙吃下去的危机。所以不管怎么样,有自己必要的生命之源,有当下畅游的自由,有清澈的水流,鱼们已然得到应该获得的乐趣。要获得更高精神的自由,达到无限的深邃走进众妙之门,超然于天下万物,鱼唯一的办法是自我物化,成为时空独立独行的大存在,于是在《逍遥游》里,北冥有一种叫鲲的鱼,它就是通过自身物化成为大鹏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然后食云气、负青天、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最终成为不受时空限制的大境界。这也就是《大宗师》庄子借孔子之言点评的,“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结论是鱼在水里,鱼不在水里,鱼超然于天地不需要水,人超然于名利不需要道。   实际生活中的芸芸众生,也许任何人都不能免俗,总要吃饭放屁,争抢角色,相轻相弃,相濡以沬,常常避免不了会用一块遮羞布蒙着眼睑坐在台前幕后笑谈别人也被别人谈笑;但是透过庄子的鱼的自化和升华,我们可以体悟到生命的本源,体悟在每一个生命节点应该尽力而为的大事小事,选择一场一场淡然自若像模像样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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