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国境之南（散文）

　　这个城市，是在国境之南。　　 转眼，我在这个城市也已经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前，一场意外让我来到了这个依山傍海的城市。记得到达这个城市的那天，我在长途汽车站下了车，四周喧哗而陌生，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从我面前驶过，尘土飞扬。我在这灰蒙蒙的空气中不知所措，像一只迷路的蚂蚁，方向不明，面目不清。　　 那一年，我21岁，刚刚大学毕业，来这个城市“讨生活”。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所管理很严格的学校里当老师。说实话，当老师并非我的理想职业，有时回顾自己四年多的教师生涯，扪心自问，我算不上一个好老师，也许是当时自己年纪小，有些年少轻狂和年轻气盛，总是希望学生能学好，一旦学生达不到自己的预期目标，心里就很失望。不过，学习是一回事，只要不在学习时间，学生们和我都混得很好。那年，我的学生们也才十五六岁，有时学生比我更像老师，而我更像学生。和学生一起吃饭，最后买单的总是我，因为学生还没有收入，怎么能让他们掏钱呢？有的老师并不这么认为，但我的原则就是不能让学生吃亏。　　 在当了四年多老师之后，我辞职转行了。我曾经答应最后一批学生，会教完他们再离开，可是对不起，我先“逃”了。在我离开学校后的某一天，我正在工作，忽然接到学生们打来的电话，他们仍像从前一样向我絮絮叨叨学习生活上的一切，说大家都很想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他们。我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含糊地说有时间就去。最后，跟我通话的学生说，老师，我们是用免提跟你说话，大家都在这里听，你要不要听听大家的声音？我说好呀。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学生们整齐的声音：老师好！——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转过头有些骄傲地对身边的同事说，听听看，我的学生在向我问好呢！　　 时光如水，淡淡地向前流逝，学生们的样子在时间长河里已经淡漠，就像这个城市的面目一样，淡淡的。这个城市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表情总是淡淡的，模糊难辨，混杂在一堆面目不清的城市里。不太柔，却也可以柔；不太刚，却也可以刚；不太激昂，却也可以激昂；不太缠绵，却也可以缠绵；不太......却也可以......每当人们问我对于这个城市的印象时，我总说，这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城市。人们仿佛没有太大的欲望，得过且过，就像它所提倡的城市精神：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就是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因为容纳的东西多了，往往会冲淡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十几年前投身传媒行业，彼时，网络正在兴起，渐渐成为年轻人的新阵地，传统的传媒行业还没意识到自己正面临新的挑战。当时的我也正为自己能做到梦想中的工作而兴奋，积极地参与到每一个工种的工作中，像海绵般贪婪地吸收各种技能和知识。这份工作让我体验到了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明星真人时的紧张与激动；第一次参与节目录制与制作的不安与认真；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电视上出现时的兴奋；第一次等待自己参与的节目播出时的忐忑与期待；第一次从前期到后期一手打造出节目时的开心与自信……　　 这个行业会接触到许多不同行业不同阶层的人，作为一个不擅长社交的人，初始时非常紧张和惶恐，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引人误会。但人总是在不断地试错、跌倒和顿悟中成长，走过最初的惶恐不安，我试着从不同的人身上学习不同的品质，一点一点打开自己，去倾听不同的声音：我听见功成名就的她对艺术的奉献与痴迷；我听见已是泰斗的他对诗歌的执着与真心；我听见当红的他说永远当自己是个新人；我听见身残志坚的她说要做炼狱里的天使……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让我看见世间百态，在别人的故事里，我感受着他们的人生，咀嚼着世情的酸甜苦辣。　　 但时代总是在不断发展，传统媒体终究还是走到了变革与没落的十字路口，往前一步，是变革的试炼，往后一步，是没落的寂寥，前者是机遇，后者危机。新媒体迅速抢占了传统媒体的市场，打了还在美梦中的传统媒体人一个措手不及。我所在的行业，渐渐失去了优势，一点点走下坡路，然后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在竞争中偃旗息鼓，靠着一点昔日的荣光聊以自慰，圈地自萌。虽然嘴上说着行业的不是，但始终还是喜爱这个行业，爱之深，责之切。　　 二十多年的时光流转，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也开始面目不清，一点点地失去原有的棱角。风霜开始显现在眼角，沧桑开始闪烁在眼神里。这是成熟的代价，我已能够与这些代价和平共处，但我也一直很辛苦地保持那一点点的尚未消失的棱角，让自己在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可以看见自己。还好，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我还能看到自己，看到二十几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有一点傻，有一点黠，有一点单纯，有一点成熟。　　 二十年多来，我虽然也曾想过是否要离开这里，而且有几次甚至已经决定离开，但最终还是留下来了。为什么？如果以前你问我，我回答不出来，但现在我可以回答：因为这个城市让我有一点幸福感，是一种舒适的幸福感，哪怕只有很微小的一点，也足够了。不能感受到幸福的城市，再繁华也不是目的地。二十多年来，我看着这个城市在一点点变样，变得天蓝海阔山青水净，城市面貌的变化更是在朝夕之间，而我也在这里安了家。这个城市的气质是安详的，不争不辩的，让人感到安心。　　 今天是立秋，刚下了一场雷雨，有点儿降温，但我的心反而更热。因为很快，阳光又会回到这国境之南，我还将继续我的故事。这个城市一年四季阳光明媚的日子居多，那时虽然很热，可阳光能包容和化解我们的心结；冬天的时候，这个城市也是阳光灿烂，虽然冷起来也很可怕，但只要心怀感念，冷空气也是有温度的，因为这个城市，总能让你在营营役役中，发现一点小确幸，让你能够从容面对岁月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