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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枣神(散文)

时间:2021-12-15 06:22
     我的家在盘店塬边一个不起眼的村庄里,四崖头下去有个枣树台,枣树台下去就是枣树洼,枣树洼下边有片枣树林,挺大,约摸二三十亩。枣树林里有多少棵枣树,没人数过。枣树林在这贫瘠的山坡上绿着叶,红着枣,点染着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也给我的祖辈们带来过慰藉和希冀。   那年月,尽管人世间的风云莫测瞬息万变,但枣树林年年岁岁演绎着从发芽、结果到收获、落叶的生命历程,从不爽约。枣树林见证了那段风雨如晦的岁月。   枣树林里的枣树虽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结出的枣儿有晋枣、圆枣等不同品种,但所有枣树都有一个共同的点:那便是浑身长满枣刺,人无法靠近,结出的枣儿又大又甜。   枣树林的春天,枝头抽出嫩绿叶芽,孕育着新的希望;夏天,枝繁叶茂,枣花飘香,撑起一片荫凉;秋天,结出红艳爽口的枣儿,供人们品尝;冬天,硬朗的枝桠勇敢地伸向天空,迎着瑟瑟寒风,弹奏着岁月的乐章。   那时候,我常常站在自家窑洞大门外,俯瞰着成百上千棵枣树一点点抽芽,一点点长出叶子,又一点点结出枣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大红枣儿在绿叶的映衬下,在秋风中摇曳,又一点点变得红艳,顺风飘上来的阵阵枣香,勾引得人馋涎欲滴,而却不能采食。因为那是集体的,有专人看管,我们只能望枣兴叹。   看护枣树林的不是别人,正是二炮老汉,一个脾气很倔的孤寡老头儿。二炮老汉的坚持原则、六亲不认也是附近出名的,想从他那儿讨个枣儿解馋,无异于白日做梦。   只有在秋收时节,枣儿熟透了,生产队长选择良辰吉日,组织一批家庭出身好、政治思想可靠的精壮劳力,担上笼筐,拿上长木杆或竹杆,专门卸枣。   以前,紧靠枣树林的崖壁,有个窑洞,是枣神庙。枣神庙里供奉着枣神。小时候常听奶奶讲,很久很久以前,一对自由恋爱的年青男女,因不满各自家庭包办的婚姻,两人相约,于一个夜黑风啸的晚上,双双殉情于枣树林。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他们,便在崖壁下挖了个窑洞,供奉着他们的塑像。那是一对坐像,是人们根据想象雕塑出来的:一对俊男俏女,眉目传神、栩栩如生,那么安祥地注视着每一个凭吊祭拜祈福许愿的香客。窑洞的洞壁及墙壁上却描绘的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动人画面。这故事的真伪无从考证,但这样的寓意再也明显不过了。向往爱情婚姻自由自古有之,亦是我们祖祖辈辈不懈追求的永恒主题。   人们怀念他们的另一种方式,就是每到春暖花开,成群结队去枣树洼种植枣树。于是也就有了枣树洼的枣树品种不一、面积逐年扩大,后来蔚然成林的景观。   即使现在,有些讲究的人家,娶亲嫁女,都要到枣树林的遗址焚香许愿,以祈求子女婚姻美满幸福。   这样一个古老凄婉的故事流传得久了,也就在人们心中形成了一部完完整整情节丰满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片。而故事正好是历史的见证,故事的主人公也正好是我勤劳朴实的先祖。可悲的是,那时,人们发泄不满反抗压迫的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用及其简单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于是,卸枣在我们村里,就成为一件十分神圣的大事。每年卸枣之前,由当年负责耍社火的“会首”带领大伙先去敬枣神,以祈求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枣神还是没能保佑我的勤苦朴实的父老乡亲:年馑年年发生,逃荒要饭也就成了司空见惯的事了。   破“四旧”那会儿,仿佛一夜之间,枣神不见了踪迹,枣神庙也毁灭殆尽不复存在,但枣神的故事却深深地扎根在我的父老乡亲的心底,口口相传,经久不衰。   不用说,卸枣这一天,也是孩子们的狂欢节。他们说笑着沉浸在收获枣儿的愉悦中。那欢乐劲儿,不亚于过年耍社火。   收获的枣儿,一笼筐一笼筐过了秤,堆放在场里,然后按“人七劳三”分配到各家各户。此时的人们,大概都沉浸在枣神凄怆的故事里罢,或许是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没有一个人偷偷品尝一颗枣。只有分到各家各户了,你才可以撕开肚朗,尽情地吃。   也只有枣儿收完分光了,小孩才有机会在枣树林里、在场里,搜寻被人们遗忘的“螺丝嘎儿”,算是额外收获的“浮财”。   分到各家各户的枣儿,人们晒干或炕干,馈赠亲友或晒干留存,任其自便。我的母亲常常把晒干的枣儿,放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等晚上献了月亮才让我们品尝。不仅如此,她还烙了枣干粮、蒸了枣馍,除了让我们尽饱吃之外,还要监督着让我给二炮老汉送上些,那是个可怜的老头儿。监督,是怕我在半路上偷吃。   那是文革十年浩劫时期,物质匮乏,大多数人们吃不饱肚子,枣儿便成了粮食之外最好的副食品,也是对缺粮带来的饥荒的最好的贴补。一些“细数”会过日子的人家,到次年中秋还都有干枣。   ……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不知何时,枣树洼下的枣树林被砍伐殆尽,种上了洋槐。现如今的枣树林,成了名副其实的洋槐林。永驻人们心中的,只有那口口相传、也愈传愈丰满的枣神故事,祭奠枣神的习俗依然存在。   啊,枣神,我心目中永远的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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