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喜杀年猪（散文）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这是故乡东北平原上春节前大人哄小孩的几句顺口溜。　　 其实，过了腊八离过年还有20多天呢，可过了腊八就杀猪倒是真的。东北平原进了腊月门，天就格外冷了，前些年常达摄氏零下30多度，因此又有“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说法，可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谁真的冻掉了下巴。但不论怎么说，在这样的气温下，一则人们已不愿再每天三顿三晌地去喂猪了；二则天太冷猪也不怎么长瞟了。所以，过了腊八家家户户就不约而同地开始杀年猪了。　　 在过了腊八的那几天里，东西院南北街，时不时便有肥猪吱吱的叫声和人们抓猪杀猪时闹闹嚷嚷的声音传来，这是农村过年喜庆乐章中第一组令人振奋的音符。　　 “孙大个子家杀猪了，活泡280多斤呢。”　　 “李老板子家杀的猪泡白条还有200多斤呢。”　　 ……　　 人们互相传递着报告着各家杀年猪的消息，像秋后传递着丰收的喜讯一样。　　 庄户人家大人孩子，一年四季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苦熬苦盼就盼望着能过上一个吉祥欢乐如意的好年，而这时能不能杀上一口大肥猪，算是能否过上一个好年的重要标志。谁家杀了年猪，杀的猪又肥又大，全村人都跟着高兴。谁家没杀起猪，大家都替他们犯愁，这个年可能又要过得挺寒酸了，过得没滋没味了。　　 我小时候，家中人口不算多，父母都是很勤劳的人，每年都养猪。春天，他们就核计着买上两个小猪崽，喂上一年到冬天就能长到二百斤左右，卖上一头春节再杀一头，这样既可以解决缺钱花的问题，又能过一个好年。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这一春一夏一秋又一冬，父亲和母亲在参加地里劳动操持家务的同时，要张罗筹备猪饲料。尤其是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那些年，人们吃粮都保证不了，就更没有粮喂猪了。于是，春天就将就着喂些谷糠和泔水；到了夏天，家里人无论大人小孩一有时间就去割猪草捋苣荬菜；秋天，遍地瓜果粮食都成熟了，也是猪最抓膘的时候；冬天，就利用粉碎的稗子或甜菜叶子白菜帮子胡萝卜缨子等做饲料。母亲更是辛苦，她在每天给全家人做三顿饭的同时，还要给鸡猪喂上三顿食。到了冬闲季节，人们一天只吃两顿饭，可是为了猪快些肥起来，照样一天还要喂上三顿食，而且还要烧热了，不能喂凉食。那真是一瓢慷一把菜地喂呀盼呀，终于在大雪飘飘春节即将到来的时候，那猪也瞟肥体壮滚瓜溜圆了，全家人看着打心眼里高兴。　　 我那时正念小学，农村的孩子是边读书边从事家务劳动和生产劳动。记得那时有一首我们经常唱的《劳动最光荣》的儿歌，其中就有这样的词：“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糖，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每当过年一家人坐在饭桌旁喝酒吃肉的时候，便常常想起父母和全家人这一年养猪喂猪的辛劳来，这时，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美好幸福的生活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来创造的道理。　　 那时乡亲们过年，大都是蒸上一些黏豆包和枣馒头，做上一盘大豆腐，杀几只自家养的鸡，买上几斤粉条，加上自家淹的酸菜和窖里萝卜白菜土豆，再杀上一头猪，这年就过得相当满足了。而这些年货中，杀猪是相当关键的，有了猪肉不仅可以做一些红烧肉、五花肉、汆白肉、溜肉段等纯肉食品，―解平时积攒的馋病，而且那些萝卜白菜酸菜土豆等用肉一炒一炖，也就格外喷香可口着人爱吃了。还有那头蹄下水做的熘肝尖、炒肺片、葱蒜血肠、红烧猪蹄、辣椒炒猪肚等更是别有风味。过年前后的那些日子里，人们吃得满嘴油渍麻哈的，个个满面红光的。　　 农家人过日子想得长远，他们还把猪肉埋在雪里，一直吃到雪化冰消。有的还在自家的酱缸里酱上一些，到夏天土豆豆角茄子辣椒等新鲜菜蔬下来了，来个酱肉熬豆角炖土豆炒尖椒，那简直是难得的好菜了。　　 在农村，杀年猪是一大喜事，谁家杀年猪，都要请一些亲邻来帮忙。杀完猪之后大家坐在一起，烫上几壶老白干，摆上一大桌子肉菜，边喝边唠，唠唠天南海北国家大事，唠唠这一年村里的事情，唠唠这一年的收成，唠唠这一年的亲情友情……既解馋过瘾，也作为一年中相帮相助的答谢。推杯换盏边吃边唠中，亲情乡情也越发浓厚了。也有一些懒汉和不大会过日子的人，平时不愿吃苦出力去养猪，得懒便懒倒是轻松自在了许多，可一到过年就傻了眼，看着人家忙忙乎乎地杀猪抬肉，热气腾腾地烀肉做饭，喜气洋洋地喝酒聊天，一派欢乐喜庆的景象，自己却杀不起猪，甚至买不起肉，门户冷清，甚至还要遭到人们数落：“瞅那懒样，连个猪都杀不起，年可怎么过呀，让孩子都跟着寒酸。”可数落归数落，毕竟乡里乡亲的，少不了给送去几斤，就这样大家互相帮衬一把，叫他们也过得去年。那些年过年能否杀起猪，又成了衡量一家人勤俭还是懒惰，会不会过日子的重要标志了。　　 改革开放以后的这些年，农村经济发展了，人们的生活逐渐好起来了，能否杀年猪已不再是人们能否过好年或勤快还是懒惰的标志了。人们的致富办法很多，即使养了猪，也不满足于自己杀着吃了，更不满足于有猪肉吃就行了。每到过年，人们到市场上去置办年货，不光是买猪肉，还有牛肉羊肉，各类熟肉制品，鱼虾等各种水产品及海鲜，新鲜蔬菜也多得很，不仅冬季菜，还有夏季菜，不仅有北方菜，还有南方菜，以及各种水果……猪肉主宰过年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杀年猪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然而，很多乡亲们还是自己杀年猪，当然，杀年猪不一定靠自己去喂养了，也不光是为了吃肉了，在某种程度上同放鞭炮贴春联扭大秧歌耍龙灯一样，是追求一种喜庆，追求一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