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假如我住在春天（外一篇）

　　一、老光阴　　 光阴这两个字，轻轻读一下，内心便会柔软三分，像经过了时光打磨的石头，越发温润醇厚。倘若，再加一个老字，更是仿佛外婆的笑容一样温柔，满是岁月沉淀过的香。　　 总是喜欢一些陈旧的东西，一本旧书，越是泛黄越是有古意，每一个字都有源自光阴深处的味道，是墨香？还是心底香？好像女子敛尽风华，反倒更加动人，一颦一笑，沉稳而低眉，衣袂生香。那些都是光阴窖藏过的味道。　　 也喜欢一些老街老物件儿，最好笼着薄薄的一层岁月香，一点光阴老的苍凉，留给人遐想。　　 记得去南塘老街，逋一进入，就仿佛踏进一首诗中。老街经过了漫长光阴地雕琢，处处带着苍古与凉旧的气息。　　 我在《南塘散记》中写：在南塘老街，不必刻意去寻，随意走进一家店，都带着光阴流转的古旧气息。而那家偶然遇见，名为“酒窝酒”的酒家，更像是在南塘河岸迎候岁月的婉约女子，生动唯美，裙袂生香。看到店名，很容易让人想起女子浅笑安然的小酒窝，眼前仿佛有女子当垆卖酒，小酒窝里盛满笑意妍妍，分不清是酒香还是女子香。那种旧，美到苍凉，美到令人窒息。　　 兜兜转转，人还未老心里却多了许多苍凉，漂泊过后越发念旧。时光倥偬许多年，午夜梦回，总是会想起旧时的风物，奶奶的银镯子，妈妈的旧木梳，苔痕上阶绿的青石板，小曲声声慢的柳笛，都是光阴折叠过的痕。　　 最爱的还是老家里的那口大水缸。记得小时候，还要去村口老井挑水吃，老井是青石做的沿儿，爬满嫩绿的苔藓。每次挑满了水，我都会趴在水缸口看，水波里的倒影晃悠悠，映照的孩子不知愁。只是后来，每家都有自己的水井，大水缸便被拿来洗澡用了一段时间，一次次的嬉闹，一次次的欢笑，还有身上那好闻的肥皂泡的味道，如今已是恍然十多年。　　 如今，大水缸彻底被遗忘在院子的角落里。惊蛰的雷，清明的雨，寒露的凉风与秋霜，还有一年四季的白月光，都曾装满那口大水缸，只是不见少年模样。年华只有剩下微凉的诗句三两行。　　 张牧笛说，做个古代的人也很好。其实呀，也想做个复古的人，在泛黄的诗句里，看阁楼女子一针一线绣情长。或者温一壶明月光，醉倒在老旧的故事里，枕着光阴里的香，在澄澈晶莹的露水里，梦到儿时风物正鲜亮。　　 光阴老去，岁月沉香，泊在旧时光里的那些事物，落笔生香。　　 　　 二、假如我住在春天　　 清晨醒来，有风从窗台溜进来，拂过肌肤时越发薄凉，恍觉，原来秋已经渐渐深了。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雾寒露重不见云。梳洗罢，昨晚文火慢熬的粥，香气正漫漫，吸着鼻子狠狠嗅，是沁人心脾的香暖。翻出喜欢的杂志，任风从薄薄的书页涉过，一字一句落进心底，墨香佐着粥香，依旧是清晨好时光。　　 看书时喜欢听歌，今晨翻到一首《假如我住在春天》。在这个秋意渐浓的早晨，偶然被这份旖旎的情怀，撞得心旌摇曳。　　 假如我住在春天，这句话真春天啊，每一次读，都有青绿色爬满眉眼，润湿心肺。　　 当春风正清，春阳正暖，春水正怡然，春光正烂漫。二月的杏花酒依旧在舌尖缠绵，三月的桃花诗还没有在书页里凋残，我折一枝嫩绿色的柳，与你在满园春色里相认。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就着昨夜梦里偶得的三两诗句，喝到醺醺然，也有一些平仄被月光晾晒成一碟小菜，摆在往事的年轮上，对饮一段华年。　　 假如我住在春天，要有篱笆围成的小院，屋前种花，屋后种菜，青石小路绵延到竹溪畔，苔痕绿得正欢畅。还要有竹屋三间，一间名晴耕，一间名雨读，还有一间留作客房，清风来留给清风住，花香来留给花香住，月光至则留给月光住，如果是你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共享一季清欢。　　 假如我住在春天，我要扯一缕飞絮作帛，在四月的春深里，写邀约的信笺。秦观曾唱“支枕星河横醉后，入帘飞絮报春深”，你的未归，是否只欠了一朵柳絮的消息？我的春天里没有浮世的庸碌冗杂，没有寂寞孤单，只有清芬一盏，清宁一卷，清雅一院，刚好适合你来，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春色未尽的末端。　　 假如我住在春天，春思正缱绻，当然要写情书与你看。我写春雨潇潇，便是一曲“声声慢”，我写钟声滴答，便是一曲“更漏子”；我写你的眉眼，那词便是一阕“眼儿媚”，我写你的唇儿，那词便是一阕“点绛唇”；我写你的别离，那词便是一首“长相思”；我写你的赴约，那词便是一首“相见欢”……只是那些相念相依的片段，一首词又如何能够安放？我倾尽诗三百篇，词十万卷，只为写一纸桃花笺。　　 岁月薄凉，时光半暖，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春天，在一首歌的旋律里，一首词的平仄中，或者藏在薄薄的几页书的字句深处。在那里有花香满园，有蜂蝶翩翩；有群莺啼乱枝头绿，有双燕剪来二月风；还有一份旖旎而美好的情怀，坐进每一朵迎风而开的花梯上。　　 白露过后，霜色清寒，我在秋色渐渐的凉意里，新开了一座春天，等风也等你来，将姹紫嫣红的风景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