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邂逅一只昆虫(散文）

　　　　 初冬的夜晚冷清而宁静，仿佛冬天自有一种冬天独特的气场和庄严，并让人对此有着敏感的知觉，就像臣民在恭敬的面对一言不发而脸色阴沉的君王。　　 但此刻，冬天被我室内热烘烘的暖气挡在了窗外，我也像借此逃出冬天寒牢的囚犯，正逍遥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被眼前一本内容温和的书籍深深的吸引。　　 忽然，从我的头顶上传来一阵激烈的轰鸣声，乍一听，就像头顶上有一架直升机在不停的旋飞。你甚至能听到螺旋桨快速旋转時带动气流翻滚的咆哮声。　　 最初，我判断应该是一只苍蝇或者大黄蜂。这时，它正绕着我头顶的吊灯在飞行，并发出嗡嗡的轰鸣声。显然它被这灯光迷惑了，就像偏离航线并出现故障的飞机一样，虽然发动机还在轰鸣，但是，它却左右上下不停的摇摆，似乎完全失去了控制力。最终，当它一头撞在灯罩上时，它便迅速如尾巴冒着黑烟的飞机一样向下坠落。　　 它重重的落在地上，像是受到严重的撞击立刻昏迷了过去，一动不动。我俯身仔细打量这位鲁莽的飞行员，这才发现，它哪是一只苍蝇或大黄蜂，从它一身做工考究的飞行服和那三角形的头盔判断，我一眼认出，这就是我小时候在村里常见的那种臭名召著的臭虫嘛！　　 我虽然一直不知道它的真实名字，但这不会阻碍一种亲切穿越时空而保持最初的亲切。　　 几十年来，记忆中的这个臭虫一点儿没有变化，还像我在儿时和伙伴们把它们端在掌心当作玩物的样子。它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三角形，通体深灰色，当它六条细长的腿一旦同时打开，就像一个起落架一样立刻把它的身体高高的托离地面，像极了影片中那种机械式昆虫。又像是一架准备随时起飞的战机。仔细看，它背部呈现那种灰色的直线和突然收缩的棱角，还真有点歼——15的风范。它的翅膀背在自己的背上，而不是在侧面。如果你对这只昆虫是陌生的，那么你一定不会发现它是一只会飞的臭虫，因为它收起翅膀的时候，那灰色的外套完全和周身的灰色融为了一体。一旦它进入飞行的状态，你就会看到它红色且带着黑色斑点的翅膀是如此的鲜艳，和它整个灰色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是漂亮极了。　　 事实上，它飞行的时候，堪称完美。　　 此刻，它还没有苏醒。但我不清楚这是否是它的一种战术，就像一名遭遇不测的飞行员正在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周围的敌情。每种生命都有它的生存之道，比如伪装、诈尸等等，这在自然界中并不稀奇。我很清楚，眼前的这只臭虫肯定还活着，但一定在酝酿着什么计划，或者是因为它能感到我的气味的存在可能会对它造成危险，而在用它惯用的逃生技巧在密谋着逃跑的计划。　　 当我倒了一杯水回来的时候，这家伙不见了。其实也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这家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没有再搜索，我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我继续看我的书。可是，没过几分钟，同样的轰鸣声又从我的头顶响起，而且声音之大足以惊扰我读书的安静和耐心。没错，又是它，驾着自己的战斗机绕着灯光飞行。不过，它的技术和我上次看到的那样没有一点进步，还那样飞的摇摇摆摆，随时有坠落的可能。　　 如我预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个笨家伙又一次坠机了。看来它对夜间的飞行技术掌握的实在不够老练。　　 我俯下身再次观察它，和上次一样，它又昏迷了。这一次更惨，它是背朝地摔下来的，我能清楚的看到它灰白的腹部，而且真正是六脚朝天。　　 这次，我不会再轻易上当了。我看它能装多久时间。可是，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这家伙依然一丝不动，就像进入了冬眠。我的耐心终于被这家伙击溃了，我伸手把它捡起来凑近仔细观察，立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而且如此浓郁。但是，依然是那么熟悉的味道，和我儿时闻到的那种气味一模一样，就像记忆中山野上苜蓿草芳香的气味，麦子的气味、暮色中炊烟的气味、草木的气味、羊圈的气温、牛粪的气味、还有那些无以语述的乡野的气味……想想，全都是令人怀念的清新的气味。包括这只曾经熟悉的臭虫的气味，竟然勾起了我很多美好的回忆。　　 它在我的手中依然一动不动，活像一个标本。但是，当我刚刚把它放在地上时，这家伙立刻有了反应，并做出企图逃跑的努力。看着它滑稽的样子，我也立刻来了兴趣，我一次次把它的身体翻过来，让它六脚朝天，没有滑行起飞的机会。它也执着，似乎已经决心要放手一搏了。每当我把它翻过来时，它会立刻做出反应，并且以非常迅疾的动作翻正了身体，全然不像之前装死那样了。经过六七个回合，它的体力似乎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每次翻转的动作更为敏捷和迅速了。　　 是的，我又一次失去了耐心，仿佛被这家伙彻底征服了。最后，这家伙终于得到一次机会，踉跄着向前跑了一段，然后一展翅飞走了。它红色的翅膀在灯光下非常耀眼，一如挥着绚丽的旗帜向我宣告胜利的喜悦……　　 没错，它胜利了，而且还留下一个充满臭气的战场让我来收拾。它留下来的那种臭味似乎沾满了我的每个手指，每当我尝试着凑近鼻子想知道味道散去了没有的时候，这股气味总是更加强烈的刺激着我的嗅觉，让人忍无可忍。不得已，我只好跑进卫生间打着香皂洗了好几遍，这气味才被我清理干净。　　 让我惊讶的是，它怎么会撞入我的领地呢？是它一时迷了路？还是被寒流所迫便不想后果慌忙迎着我窗户缝间一线热流闯了进来？我不得而知。可是，对我来说，这显然是个莫大的意外，因为我己经有几十年沒有看到这种虫子了。遇到它，我仿佛又遇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了苜蓿地里嬉闹的伙伴，看到了麦场上堆积的小麦、豆子、谷子、甚至还有如小山一样堆积的红枣……　　 想想，就让人心动，有一种想立刻回到故乡的冲动。再想想，我们终日在喧嚣的城市里忙碌终究为了什么呢。我们整天忙于生计、忙于应付与人的交际、忙于应付上级，或者忙于应付在路上的各种事情。但是，我们的乐趣在哪里？喜悦在哪里？梦在哪里？我们的付出都一一得到兑现了吗？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对我来说，我觉得自己一年努力所兑换的快乐，或许还没有一只偶尔闯进我领地的虫子带给我的快乐更多！　　 凌晨一点多，不得已，我把这个喧闹的家伙包了一张纸放在了窗外，但愿，一早上，它去了更能适应它生存的大自然。提起笔留下这些简单记录的同时，这家伙的臭味还在我的指缝间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