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活着的态度（散文）

　　暑假的一天上午，我们一家三口在屋里各自忙碌着。　　 忽然听到一连串清脆声音灌入耳膜：收破烂了，回收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电风扇，回收各种旧家电。越逼近窗口，这声音越响亮，似乎带着某种磁性，引得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屏心静听。儿子带着好奇，竟拿腔拿调地模仿起来。一天当中，收破烂的叫喊会反复在窗前响起。尽管我们住在五楼，可是临着街，这声声反复的吟唱会神奇地从汽车的喧嚣声中脱离开来，一次次闯进耳膜。　　 说不上来这声音是否真的好听，可是在众多嘈杂的声音如浊浪涌过我们耳边时，我们唯一想留下的只有这一种。或许是有一种怀旧的情结在里面吧。这声音太容易使我们想到乡下，想到我们的小时候。　　 某一个晴空朗照的上午，乡村的街道上也会出现这样的喊声，只不过那一声声叫喊，完全是走街串巷的货郎用体力拼出来的实力。“收破烂了！收破烂了！”骑在自行车上的他抻着脖子，一根根青筋暴突着，憋足了底气，一阵震颤的长韵从胸腔爆出，经过喉咙，奔突而出。　　 村子本就不大，人口又密集，这声响亮的预告把全村人的耳朵都俘虏了。有的从柴门里探出头来，看看收货郎离自己家有多远；有的蹲在檐下忙碌着，收拾着废旧铁丝、空瓶子。若卖了几十元钱，便会捏在手里对着太阳光很认真地数着，要的只是那一片刻的惬意，仿佛自己做了一回富翁。也有收拾不及，打发孩子追着收货郎的车子叫喊：“哎，等等，等等。”全村的狗本来已经平静下来，这一声喊，又点燃了它们的火爆脾气，一个吠起来，另一个也吠起来，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小小的村子又一次炸翻了锅。　　 如今在蜗居的城市里又听到了这样的叫喊，仿佛又回到了乡村，那种亲切自不待言。此后几天，不管我们在忙碌什么，总能捕捉到收破烂的声音。当这种声音从远远的街上如水样蔓延过来的时候，我们都会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计，有时候是儿子俏皮地模仿着，有时候丈夫也心血来潮，一字一板地在狭窄的屋子里“唱”起来。“收破烂了，回收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电风扇，回收各种旧家电。”丈夫的声调颇为滑稽，模仿的声音又惟妙惟肖，引得我们哈哈大笑。　　 正好，家里的抽油烟机坏掉了。庞然大物在房间里矗立着，很是碍事，便决定卖给收废品的。丈夫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别看抽油烟机大，可不值钱。顶多卖个五块十块的，你想好了卖不卖。”“卖，怎么不卖？如果实在还要便宜，你就送给他好了。”这句话是从心里说的，丈夫欣然同意。十几分钟后丈夫回来递给我五块钱，这是交易后的成绩。没有觉得任何的惋惜与不舍，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什么好事似的。　　 其实这些天每每听到收破烂的声音从窗前飘过，心中都有一种震撼。为这种低微却又积极的生活方式感叹着。我曾经数次伫立窗前，追踪过他们的身影。看到他们在一条街上往复几趟之后，电动三轮车上也只存放了可数的几样废品。但是他们的声音依然在城市的角落执著地响起，一次次，一声声，“收破烂了，回收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电风扇，回收各种旧家电。”仿佛城市的和声，曼妙、低回、入耳。我甚至觉得这个夏天好听的声音只有两个，一个是清晨醒来时，清脆入耳的鸟鸣，拨弄着我的心扉，让我神清气爽；另一个便是回收废品的声音，透露着坚定，执著，透露着对生活无限的热爱与遐想。他们的声音滤去了城市的浮躁与喧嚣，让杂乱无章的声音自动隐退，只留下一份生动的纯净，安抚着人的心灵。　　 这样美的和声在城市的别处我还听到过。　　 有时，是下班回来的路上，一种沙哑的声音从我身后飘过来，“磨剪子来，戗菜刀！”我一回头，便撞到一张黑红的脸堂，城市的阳光与风将他的肌肤涂抹成了一幅深沉的油彩画。这幅画在车流中自如地穿梭着，打捞着属于他的生计。　　 有时在街上，先是听到一首缠绵的曲子从远远的地方传递过来。不久，便会看到一辆三轮车堆放着碟片从眼前晃过去。车上端坐的男子很不安分，随着乐曲的起伏，他的双手会做出平伸、交叉、对接到胸前的工作，他的表情疏懒、惬意，完全沉醉在自己所播放的乐曲中，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干。　　 这是一种多么自在的活法。他卖碟片给别人，也充分享受着音乐带给自己的快乐。　　 有时候我不能理解网上报道的那些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如果肯低下头，看向生活的低微处，便会发现有多少人其实活得更加的挣扎，但是他们依然努力地活着。坐出租车的时候，跟司机聊天。司机说，自己只有上午时间可以休息。下午开货车，一整个晚上都开出租车。我惊讶于他的超负荷运转。他却平静地说，习惯了，儿子读大学，需要钱。我看到了一个父亲伟大的付出，也看到了一个小人物活着的态度。　　 依靠自己的手和脚，流汗、出力，努力地活着，这样的态度永远值得钦佩。所以我会一遍遍捕捉收破烂的叫喊，一次次回眸，用心聆听流荡在城市街头的“磨剪子来，戗菜刀”的声音。它们是城市的和声，是宏大的交响乐中最能打动人心的华章。听着这一声声回荡缠绵于大街小巷的声音，不仅仅会勾起我们对从前岁月的美好回忆，更让我们看到了一种高贵的态度：只要活着，就要积极快乐地走下去。小生计，也会营造出属于自己的大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