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静静的白桦林（散文·爱征文）

　　在我的心中，一直生长着一片美丽的白桦林，这片白桦林根植于我的心底已经很久了，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倩影在吸引着我，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那是一片神奇的地方，它在牵引着我的脚步，让我终于来到了这片白桦林。当我真正的脚踏实地站在这块神奇的土地的时候，我还是被眼前的美丽震撼了……　　 　　 （一）　　 小兴安岭脚下，有一片广袤的白桦林，从白桦林一直往南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小镇，一条安静的河流从小镇边缘流过，流经那片白桦林，蜿蜒着流向远方。　　 十月的小兴安岭，是最美丽的季节。此时，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树木与山谷交相辉映，肃穆之中带着多彩的绚丽，庄严的大美诠释着兴安岭的无穷魅力。而此时的白桦林也呈现了它静逸的美丽，在阳光的照耀下，白桦树金黄色的树叶与银白色的树干融为一体，静静地伫立在空旷的蓝天白云下，给人一种明快简洁的视觉影像。　　 当我站在这片广袤的白桦林里的时候，眼前看到的虽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但我还是被这如画般的景色震颤了心扉，我不禁在问着，这就是当年那片白桦林吗？这就是当年奶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在这里遇到过她心仪男子的地方，更是她伤心的地方。风吹拂着白桦树的叶子，我仿佛又看见奶奶当年站在白桦树下向远方遥望的身影。忽然我想着，她向着远方的眼神是在看什么呢？难道她是在想着她和那男子之间的美好未来，又或是在幻想着他们将来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踩踏在零星落下的金黄色叶片上，那沙沙声仿佛窃窃私语般，还在述说着当年的故事。　　 此时，已近中午，树林中的游人多了起来，他们在欢笑声中拍着照片，年轻的男孩向身边的女孩献着殷勤，一个男孩子举着相机拍下他心爱女子的娇媚倩影，那女孩千娇百媚地笑着，对着男孩撒着娇。喧嚣中，我仿佛又看见那站在白桦树下的奶奶，她也在笑着，一如当年的笑容，是那般温婉、娴静、淡雅。然而，一个不适宜的声音让我回到了现实，是那对恋人之间的笑声，男孩子举着相机，在追着欢叫的女孩，他们的笑声是那么欢快，我感觉得到他们的幸福。此时，眼前的喧嚣是他们的，而我的心中，却是安静的，安静得仿佛一泓池水，没有一丝波澜。我在静静的欣赏，欣赏这喧嚣中带有静逸的白桦林。　　 静静的白桦林，生长在北方的广袤的大地上，它坚韧而朴实，优雅而宁静，以它宽阔的胸襟包容着所有的记忆，包括失落和欢喜；悲伤和幸福。它也在坚守着自己的生命，坚守着一种无语的朴素和不可侵犯的尊严。我抬头仰望这一排排高大的白桦树，秋天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烁，微风过处，刷刷的响声犹如恋人的低声窃语，在互诉衷情；又犹如在翻动着一本本书页，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而白桦树的树干上，生长着的那一只只深邃的眼睛，仿佛在看着这里发生过故事，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而那些故事里，大概也包括奶奶的故事吧？　　 那年，当我从那一张黑白照片上看到那白桦林的时候，仿佛宿命早已安排好，我一定会来到这个地方。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寻觅那久远的故事，也是在寻我的生命之源，冥冥之中，仿佛我的根也是在这里一般。　　 站在这一片白桦林里，脑海又一次闪过那张照片。那是一张边角有些残缺的照片，但并不影响照片整体效果，仍然能看得清那是一张在白桦林里拍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林，在一株高大的白桦树下，亭亭玉立着一位穿着碎花衣裙的年轻女子，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远方，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张照片，我保存很久了，记得那是爷爷去世很多年之后，我在帮着奶奶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一个已经有些年代的旧笔记本里发现的这张老照片。开始我没认出来那是谁，以为是爷爷在外边遇到的女人，但仔细观察，那眉眼，那脸庞，让我觉得，那就是奶奶。虽然照片上的女子年轻漂亮，神韵不凡，但那真的是我的奶奶，于是带着好奇心我偷偷地把照片藏了起来。爷爷怎么把奶奶的照片藏起来了呢？他珍藏着这样一张照片，里边到底有着什么秘密呢？带着这个疑问，我翻看着爷爷的笔记本，祈望寻找到蛛丝马迹，然而，我失望了，笔记本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记载，只在扉页上有四个字：只要你好。好奇心驱使着我，我拿着照片给母亲看，母亲皱着眉头看着，沉吟着，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似乎又想隐瞒什么，在犹疑着。这时奶奶走过来，看到我手里的照片，她拿了过去，带着老花镜仔细端详着，这照片怎么在这里？我以为早就丢了，原来让你爷爷给藏了起来。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不过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于是她给我讲了起来，讲起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二）　　 生活中，每一个女子都有着美好的豆蔻年华，而在那美好的年华里的女子大都有着一颗律动的心，也大都有着浪漫的爱情故事。年轻时的奶奶，是一个美丽活泼，充满着美好梦想的女孩。在她的心里，曾经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幻想过自己能够遇到一个白马王子。而那时的她有着一个令人瞩目的家庭，她的父亲曾经是小镇上的镇长，这样的她成为小镇上一个受众多年轻男子瞩目的女子，曾经引来无数的追求者。　　 但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是一个下午，邻居女孩阿花跑来叫她，说要去照相。她惊异地问道，照相，无缘无故的干嘛照相？阿花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吗？镇上照相馆新来个师傅，是个长得很帅的年轻的师傅，听说还没有结婚呢，镇上的女孩子都跑去照相，其实是去看他。你去不去？　　 读过书而又心高气傲的她撇着嘴，什么呀，我才不去凑热闹呢，爱去你自己去吧。那天，她没有跟阿花去照相馆，而是独自走进了镇子前边的白桦林。那片白桦林，是奶奶喜欢去的地方，在那里，有一条小河流过，河水安静地蜿蜒着流向远方，每次去，她都喜欢安静地站在一棵白桦树下，看着那条流向远方的河水，看那清澈的河水里自由的鱼儿在游动。每次来，她都幻想着在这里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和自己一样，有文化，也喜欢这片白桦林。在胡思乱想之际，她仿佛看见真的有一个俊眉朗目的男子，远远地含笑向她走来，顿时，她的眼神迷蒙起来，心狂跳着，脸颊若桃花般的红润。　　 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动了心，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奶奶在讲述着那时的心情，那天，他就像那午后的阳光一样，晃得我的眼睛都花了，他是那样的英俊，挺拔的身材，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我惊呆了，在这个小镇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子，我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当已经六十多岁的奶奶在叙述这段经历的时候，眼睛里仍然闪烁着动人的美丽光泽。原来，人可以生老病死，而爱情，却永远不老，哪怕它最终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但爱是最能够让人变得美丽的。　　 奶奶仍然沉浸在她的回忆中，她的脸上露出了迷蒙的神色，似乎在想着自己少女时代的梦幻爱情。尽管我急于想知道后来的一切，但是我不忍心打断奶奶美丽的幻觉。终于，奶奶的脸色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原来，那个男子就是阿花说的照相馆里新来的照相师傅，没想到自己能在这片白桦林里遇到他。缘分，就这样不期而遇，原来宿命就是早就安排好的。　　 后来，他们两个真的好上了，一有空闲就偷偷地跑到那片白桦林里约会，那片白桦林留下了他们美丽的身影，留下了许多动听的笑声；在那里，他给奶奶拍了一张又一张美丽的照片，也留下了亲热相拥的场面。这两个年轻人，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而不知道此时不幸已经悄然降临。　　 他们的恋情最终还是被奶奶的父亲发现了。一天晚上，回到家的奶奶迎面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睛里流着泪，茫然不知这是为什么。当愤怒的父亲把一叠撕碎的照片扔在她的脸上并大声骂着不要脸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那碎片纷纷落下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被撕碎了，凋零一地。看着那一堆碎片，她大声地哭了起来，捡拾着那些碎片，仿佛在捡拾着自己破碎的心。　　 他的父亲根本就不同意他们两个恋爱，原因很简单，他说这个男人的出身不好，他是地主的儿子，早年他的父亲曾经在镇上和日本人做过木材生意，是汉奸。她惊讶地问着父亲，你记错了吧？那时候他父亲不是借着做生意为掩护，为抗联做事的吗？曾经给抗联搜集过不少情报，他属于爱国商人呀？　　 父亲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懂什么？这都不是个人说了算，政府说了算。政府说他是汉奸他就是汉奸，你知道他有没有为日本鬼子搜集过抗联的情报？告诉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给咱们家惹祸。　　 奶奶再到照相馆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那个男子了，问别的人，他们都沉默地摇着头。她黯然地离开照相馆，神思恍惚地走着，走过街角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在叫着她，回头一看，是照相馆里的老师傅。他追上来，交给她一个笔记本，对他说，姑娘你别再来找他了，你来找他会给他带来灾难的。哎！那老师父叹着气。　　 奶奶问道，这是他的意思吗？老师傅摇着头，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还是听你父亲的话吧。　　 回到家，奶奶打开那个日记本，扉页上只有四个字：只要你好。里边还有一张她站在白桦树下的照片，背后是一大片的白桦林，她站在一棵树下，灿烂地笑着眼神飘向远方……　　 　　 （三）　　 奶奶的眼睛里有了泪光，她的眼神也飘向远方，哎，我此生还能要求什么呢？只想着要是能再去看看那个地方就满足了。我痛惜地看着已经年迈的奶奶，不知该说什么。　　 奶奶这一生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呢？我也说不清楚，她后来是怎样嫁给爷爷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经营这个家庭的？我都难以猜测得到。但是奶奶确实是一个温和贤淑的理家好手，她对生病的爷爷无微不至地照顾，直到爷爷去世。我穷尽心思，也不会想到奶奶会有这样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终于，我忍不住问道，奶奶，难道你们后来没有再见到过？　　 奶奶摇了摇头，后来，我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遇到你爷爷，他对我很好，过去的就过去吧。要不是你看见这张照片，我都有些忘记那个人了。　　 虽然奶奶这样说，但我知道，她怎么能够忘记？当年自己最美丽的时光里遇到过最美丽的爱情。　　 现在，奶奶已经去世多年，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有没有遗憾，但是我知道，在我的记忆中，爷爷和奶奶的感情也是幸福的，奶奶并不是孤独的。尽管，我没有亲自见证过她当年的爱情，但我明白，在奶奶的心中，那段爱情虽然没有大圆满的结局，但是，对于她来说，她在自己最美好年华里遇到了最美丽的爱情，这已经足够了，在她自己的心底，一定把这片美丽的白桦林珍藏得妥妥贴贴。那些年，奶奶把这段秘密压在心底，她尽心尽力地经营着和爷爷组成的家庭，做好了一个妻子，一个家庭主妇应尽的义务，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圆满的交代。当那年听到奶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地说，奶奶，我一定去看看你的那片白桦林，替你完成这次心愿。　　 而今，我来了。此时，秋意渐浓，我踏着秋日阳光洒下的余晖，行走在树林间软软的落叶上，轻轻地捡起这枚心底里的温柔，多少次，我曾梦想过踏遍时光的青山绿水，寻觅你当年多情的笑靥。而此刻，透过高耸的白桦树，我仿佛清晰地看到了，你在美好的年华里织就的浪漫爱情故事，已经完美地定格在这片静静的白桦林里，直至地老天荒。　　 阿姨！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来，是那个女孩子，她笑嘻嘻地问道，你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天都快黑了，大家要走了，你也快走吧，天有些凉了，站了会感冒的。我笑了，这个女孩子生活在这个时代，她的爱情自然是完美而幸福的，她已经遇不到当年奶奶那样不由自己的爱情了。　　 走出白桦林的时候，我回过头来轻轻地说着，再见，我心中神秘的地方；再见，奶奶那代人的不幸；再见，我的白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