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 主页 > 诗文鉴赏 >

【流年·人间值得】家有一老(征文·散文)

时间:2021-08-30 02:43
  关注冯唐,不是缘于他职场语录,成事心法,麦肯锡规则,而是喜看他与古怪精灵老妈,斗嘴,嘻哈的段子。   冯妈分明就是冯唐的作品,说他老妈“遛个弯儿,都要穿成一只斑斓的大鹦鹉”。可不,他晒老妈照片,八十好几了,天上,地下,旅游,拍照。衣着大红阔绿,吃饭举杯把盏。他于老妈“在北京的秋夜里,吃热的碳烤羊肉串,喝凉啤酒,听老妈骂天地人神,天上小星,心里腻着,颠倒梦想”。这场面又风情又温馨,极具代入感,让我感受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一别致的人间烟火。   有这样的一老,多好!身体健康,嘴巴利爽,不仅让冯唐,就是让我心里,也横长出绚烂的花儿来。   是啊,老,被光阴之河冲击,被岁月包浆浸染,虽经历过无奈和不堪,却始终拥有品尝生活的能力,该会酿造出多么丰饶多元的气息和气象,该是多么幸运幸福的事情!   我家也有一老,也有再过不到二十天就虚岁八十九的老妈。可我妈不是冯妈,如果说冯妈生活的风生水起,那我妈现在只能算活的苟且平和。   首先,冯妈嘴勤腿快,口齿伶俐,机关枪般铿锵扫射。而我妈满口假牙,咬肌松弛,干扰的她字不成词,词难组句。所以,她基本一天只说几句话。并且,还是在我们连续发问,反复叫喊下才有应和。   其实,我妈75岁以前,也是金句悬河,什么“舍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男儿无钢,寸草烂芽”、“力气是奴才,用完还会来”、“宁可身体受苦、也不要让脸受苦”、“硬看家盗挨批斗,也不要看家盗吃东西”如此种种……我们姊妹几个就是在她“早起三光,晚起三忙”,“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唠叨中,跳出农门的。   我妈和冯妈,眼界格局真有一拼。虽说冯妈有工作,有知识,能给冯唐解释“一介书生”。尽管我妈以修理地球为生,大字不识一个,仅看出“黑字白缝隙,头都朝上边”,但她却这样诠释字形,人像字,下要站得稳,上才立得住。   冯妈舍得把一个月50元工资,给冯唐买影印的《三言二拍》,再花一个月工资买《辞海》缩印本。我妈也曾从鸡屁股扣出一元八角钱,给我订阅过一季度的《红小兵杂志》,可惜,仅此一次,而已。   看眼下的冯妈,胖胖的也壮壮的,走路带风,其形象,像出过力的农妇。而我妈,一介农妇,底板本就文艺,南方,耄耋之年,更具骨感,又蜷缩又嶙峋。   妈年轻时,步伐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许,却搂犁下种,捉鸡喂猪,家里家外停不下脚步。晴天,田里是她的主场,雨天,或夜晚,她嘴里咬着线头,昼夜缝补。夜深人静,那悠长的呲啦呲啦声,把夜牵得漫长,也把我从睡梦中牵醒。打眼一看,昏黄的油灯下,妈低头,呲嘴,双指使劲,原来是带线的针,和妈较劲。妈用手拽,用牙咬,修补我们鞋尖顶开的破洞,或肘部破开的窟窿。感觉那时,我家老有新的抽丝,新洞,有补不完的窟窿。   而今,妈把破洞补好,窟窿填平,应如冯妈一样颐养天年。可,她,变得佝偻,矮小,瑟缩,语言含糊,白发稀疏,双腿异化成弯弓……   老妈这把弓,把我们一个个射出,射远,射成她竭尽所能的样子。她亲眼见证我们长高长大,我却不知妈这么快就变老,竟变得如此衰老。床和轮椅,成了她的专属领地。吃饭打盹,成了家常便饭。原来那么讲究的她,现在吃饭零零落落,有时会随手甩出一口浓痰……   寒假遇疫情,妈的保姆染病,回家静养,年龄大,提出过了年,干不动了。我把老妈接到家中。   老妈生性干净。即便现在给她洗漱时,依然露出喜悦表情。给她洗脸,脸如搓衣板,纥纥棱棱,给她梳头,发如蓬草。洗她脚时,拇指高挑。指甲厚,往肉里钻,给她修,剪刀划出血。妈,疼了?妈摇头,舒服,好,孝。   噢,我的老妈,你的幸福点也太低了吧。是你用青春,换成我们口中饭,身上衣,上学钱呀……   收拾齐整的老妈,坐轮椅,在客厅看她喜看的《大宅门》,在阳光的帮助下,妈成了生动的画。   握妈的手,枯瘦,特别是脑梗后的左手,五指叉着,像老枣树的枯枝,我眼潸然。这还是那双能裁会剪,穿针引线的手吗?这还是那双变着花样,把粗糙食材做成可口美味的手吗?诗经里“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的句子跳进脑海。妈,儿女是窃走你韶华的盗,意外是掠夺你健康的贼呀!   意外这贼,纠缠老妈一生。55岁意外丧子,73岁和父亲一起意外煤烟中毒,75岁意外摔折股骨,80岁意外脑梗……意外的叠加,让老妈失能,失能的老妈,大小便失禁,彻底进入了一种无欲无求状态。过着给什么吃什么,不给也不要,让坐让睡都服从的生活。   这种安静,这种服从,这种无欲,这种无求,让人心疼。   怎能不心疼?身形萎缩成一个问号的她,双腿没有一点支撑,不打发起,起不来,不打发睡,睡不下,就连翻身,也完全靠人。   安排她起床、入睡、排泄,成了三件恼人的事情。别看老妈体量小,但四肢僵硬,抱起来死沉。妈入厕,我要孩他爸帮忙。不成想,老妈指我,不用你,让她抱,口气不容置疑。   抱她时,自卫是她本能,能动的右手紧拽着轮椅横梁,她耳背,必须一句比一句高喊“放开、放开”。知道的是因为老妈耳背,不给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虐待。拉拉扯扯,拖拖拽拽,一场博弈,需一个小时,才能结束,场面很是不堪。完成这一切时,我累得气喘吁吁,老妈也累得呼哧呼哧。这时,她会来句,你们非要救我,这倒好,我受罪,你们也受罪。那年和你爹一起走了,多好!她语气充满神往。   唉!我的老妈,你怎能这样想?   如果说起床、睡觉、排污,恼人,有了褥疮,更恼人和恼心。接老妈时,姐告我,妈髋部发红,买碘伏红霉素给她涂。翻看,果真,鬼魅的高原红,开在老妈髋部。一日三次,涂、抹、盖,我是那样小心,那么虔诚。我怕,怕2016年腊月,老妈脑梗,左半身罢工,褥疮乘机入侵,中药西药,土方药方,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场面重演。   可是,初心和结果,理想于现实总是大相径庭。粉嫩的高原红,面积小了,色却变了,变成暗红,接着泛起水泡。不好,难道是褥疮先兆?慌忙给弟弟电话,找来医生就诊:褥疮,气垫床、德莫林,两小时翻一次身,这是卧床老人专利……   唉!为什么付出和效果如此不对等?为什么现代科学延长了人类寿命,却没提高生存质量?为什么无法选择生,也无法选择有尊严的老?   此时,褥疮,把我和老妈的夜,由曼妙长诗,变成破碎绝句。   给妈上药,妈皱眉。问,疼妈?妈,摇头。是啊,妈总是把疼咽在肚里。逗妈,把你送到敬老院吧。妈说,不。去那里?回家。谁管你?我自己。她说这些时,竟然一清二楚,连空气都那样坚决和果断。   人生来来往往,可有来日方长?老妈,但愿时光不老,我要和冯唐一样,陪你一起回小院,春天种花,夏天摘菜,秋天品果,品你亲手栽下的山楂果……

------分隔线----------------------------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