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夜游神（散文）

　　　　 一　　 人这一生可以谓之丰富多彩。晚上做梦得意时，可以无所畏惧地当神仙；大白天做事得志时，也能瞬间穿越见到鬼。人们津津乐道的见多识广就是这么来的，顺从人们心底的自然幻觉，就可以把那些归根结底的无尚祈盼，当成朝思暮想的神仙日子。　　 　　 二　　 中国人的神仙居处早有描述，就在天庭。那里有玉皇大帝，有王母娘娘，有二郎神，有天蓬元帅……适当的时候再加上如来佛和太白金星，这样儒释道就全了，终归成就了一个王法，以此统领天下。玉皇大帝在九重天之上的灵霄宝殿办公，那里祥云缭绕，仙乐飘飘。偶尔玉皇大帝想俯视观察大好河山，就从南天门出巡，此时此刻的圣上会手拈胡须，频频点头，微笑不语，一脸慈祥。如遇天下大灾大难，玉帝则眉头一皱，吓得随从个个噤声，万不得已天开眼了再屈尊下个罪己诏，以示朕甚愧之，要侧身修行，用实际行动悔过。查遍历史，其实帝王们的“罪己诏”很稀有，大多是乱臣贼子们暗地里偷偷造孽。　　 时过境迁，如今神仙的功能也与时俱进了，神仙的意旨也不断刷新下限，在扑朔迷离的升级换代中，神仙的教化也更加随心所欲——万物皆为我所用，何况神仙乎？　　 当年那个浑浑噩噩、缺乏魅力的玉皇大帝依旧龙颜不改吗？王母娘娘砸了再修，修了再毁，毁了再建的小庙还能烟火延绵吗？当今的人们心急，那个重修的娘娘庙里的本尊瘦了许多，也寒酸了许多，一派村妇相，神迹全无。每年的三月三，周边各县、十里八乡前来烧香许愿的人流居然不断。“三月初三春正长，蟠桃宫里看烧香；沿河一带风微起，十丈红尘匝地扬。”文化局长喜笑颜开，逢人便说，自从重修了这个娘娘庙，县里文化事业的财政收入宽松了许多。　　 　　 三　　 诸神的世界应该十分热闹，男女老少的神仙们似乎也不是长命百岁，他们也要在有生之年尽情享乐。据史书记载，神仙们不仅在天宫要去蟠桃大会吃喝玩乐、大快朵颐，也要在人间洞天福地修身养性、颐养天年。能沾点神气的极品人儿，偶尔也会打个太极、翻个跟头、耍耍宝剑、吞个大力丸、嚼个逍遥丸、再收藏几枚安宫牛黄丸，誓与小糊涂仙比肩，超度凡体。　　 神仙也有大集早市。每一个神来神往的清晨，一群又一群极乐无悲的仙人们，身着宽衣甩开大袖，脚踏祥云手持如意，围在简陋的木桌旁，吃碗豆腐脑，喝碗胡辣汤，再来两张烙饼，三根油条，四个水煎包，摸摸渐圆的肚肚，唱一声恰好，纷纷散去。然后说自己应说之话，做自己应做之事，如鱼入塘，如鸡寻窝，如兽归林，如鸟攀枝。　　 不要以为神归处清静，那里也有走马灯样的官场商场赌场竞技场，一样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异样繁忙，一样是你死我活吃里扒外的绝地重生。那些出将入相的死命折腾，那些文武盖世的极度嚣张，展现了富贵俱全的得意和扬眉吐气的高台，恰如凡间神人饭局——高朋满座的流影，喝三道四的豪情，尽在老朋友别来无恙的一口闷里释怀，以此才能证明能合穿一条裤子交情深。新朋友举杯必须对目传情，不分男女，一定要一口先喝到中央，二口再喝到基层，最后把杯反转，淌一滴罚三杯，这叫举一反三，既往不咎。谁说杯中趣味野，原来竟是神仙乐。　　 　　 四　　 那些尖叫过瘾的过山车，走火入魔的钢丝秀，热血传奇的骷髅洞，都是仙境老玩家的玛雅水晶头。这些老玩神有大保健，看起来身体很不错，精神依然那么矍铄，内心也十分滚烫炽热，简直就像夏日游乐场里的熊熊篝火。在那群仙聚会的日子里，不分男女老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映照着跳动的火光，眼瞳里也闪烁着情不自禁的喜悦和躁动，人人都随时准备围着硕大的火堆跳动，只要有鸟人牵头，一群可爱的老友新朋就会像原始人一样手拉手，像极了围着烧烤猎物蹦跳起舞嚎叫的野人。　　 神归处也有圣境，那里十分寂寥，像书房，像监狱。有教书先生说，若想安静下来读读书，只有两个好地方，一是书房，一是监狱，恰如其分的比喻，是大家手笔的知行统一觉悟。那些书架亦像监狱里的铁栅栏，看管着一页一页的安静魂灵，亦或是戴脚镣的思想囚徒。十分寂寥亦像白色病房，病人看着吊瓶滴水，就像是看着圣水洗脑灌肠，随着时间的滴答，过往的残破日子都在滴答中消失，新的愿景也在滴答中生成。十分寂寥也像庙堂寺院，那些和尚或尼姑，守着空房，看着窗外，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再念会儿牛尼玛经，等待缺油少盐寡味的斋饭。　　 糟心糗事莫提起，提起了我恨你！都是民间高手，何必苦苦揭短相逼。十分寂寥或许十分寒冷，十分森严，十分荒凉，就像灰褐色的孤魂大漠，远远望去不知哪里是荒凉的尽头。十分寂寥或许像火星上沟壑纵横的原始寂静荒原；像城市边堆放杂乱、满目惊恐、腐臭冲天的垃圾场。十分寂寥或许像神殿，像灵堂，像地狱……那里的人们都是被神饲养的动物，等待诸神挑选宰杀，然后做红烧肉、酸甜排骨、咸水鸭、罐焖鸡……　　 　　 五　　 神归处或许十分惬意，像夏日里的昏昏沉睡；像夜半梦游打翻年三十辛苦包的幸福饺子；像造梦工厂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等待天凉好个秋的情意绵绵；像朝拜圣地前打颤的心灵；像献上膝盖期待圣上的觐见；像孤独老人在养老院失去了尊严……神归处的十分惬意，或许包含了预装无脑芯片的机器人，或机器人一样的苦逼众生。在十分惬意的幸福日子里，人们怀念过去的友情，思念远方的亲人，渴望有雪中送炭一样的神迹出现，寻找惨淡经营时那些还未失去的梦想家园。　　 神居处无论今古都是个难解谜题，在人间传统文化里是不知死活的乌眼鸡痴心梦。其实，这种软饭硬吃的幻觉不难实现，只要自己像个夜游神，与眼前扰乱心智健全的景物事态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就是大隐于市的神仙日子，以为是独乐乐。　　 我夜游，故我在，也可以成为一道闻鸡起舞的绝情风景线。　　 然而，梦醒了，终究还是要遇到鬼的，镜花缘里的痴迷梦抑或就是无量光的追寻，那份情结终将向落日处得以净化。　　 　　 （原创首发）　　 2021年7月5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