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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可爱的萝卜地(散文)

时间:2021-07-31 02:01
  一   到了入伏的时节,便想起了种萝卜的事情来。   “萝卜响,咯嘣脆,吃了能活百来岁!”这是我很小就知道的民谣。萝卜在东北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容取代的,它的食用很随意,随便切上一块,便可嚼巴嚼巴进肚,是可以用来顶饥抗饿,拿来垫肚子的。东北的气候寒冷,长达六个月的冷霜期,它和大白菜便要担纲起东北人的餐饮的主要角色,长达半年之久,叫它“半年粮”也是恰切的。   在东北人的田园里,一定会有一块土地是留给萝卜的。我想起此时的管护站,真的缺少一块种萝卜的土地。忙去转一转,很快就选好一块空地。这里窝风向阳,土质肥沃,正是种萝卜的好地方。   这块土地开垦起来不是很艰难,只是搂去表面的落叶与杂草,黑油油的土壤便露了出来。种萝卜基本是不用施肥的,腐殖土含有丰富的养分,可以保证能种出大萝卜的。当我刨开松软的土地,一股泥土清新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土地的气息如同人脉一样活跃,鲜活的气息非常浓郁,这是一个更大的生命体,才能承载许许多多的生命。当我刨开这块土地,眼前便闪现出一个个生动的场面,虽然已经很久远了,却依旧那么的清晰。那是一个个丰收的景象,正是从这块土地衍生而出,一幕一幕放映出来,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我所看见的萝卜地盛景是这样的。那是一块山坡地,高低起伏,却因为生长出一片大萝卜而显得生机勃勃。一条条土垅排列有序,也让一个个萝卜端庄稳坐,气定神闲。它们一个个顶着的缨子,像极了草编的伪装帽,更像是一个个淘孩子,刚刚稳住了心神,在那里凝神作态呢。   这样丰收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们这些淘孩子呢?一个个大萝卜抱在怀里,难免让人有了无限深远的想象。母亲抱着一个大萝卜,有人跟她打趣着,是不是又抱了一个儿子?   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在地里淘气的我,轻声漫语地回应着,儿子有了,不想要了,倒是想要个闺女。大家听了这话,不由地哈哈笑起来。那会儿,我正在萝卜地里,没边儿没沿儿地疯扯扯地淘呢,一身的泥土,让人几乎分辨不出我是谁。   有个小伙子,抱着一个个大萝卜,人家便这样问他,是不是想抱个媳妇?他歪脑袋想一想,嘿嘿一笑。抱媳妇谁都想,现在也只能抱抱枕头。他把抱萝卜想成了抱枕头,其实也很实际的,这个梦想也要先抱枕头去梦到。   收获了大萝卜,可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事情。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大萝卜竟然是可以填满记忆的精神食粮。我记忆里的萝卜地,就是这么淳朴,这么厚重,那里面包含着我的亲情,我的乡情,一直都在那块土地上疯长着,至今都没有停歇。      二   这块土地之所以能够种上萝卜,还是有些意外的。母亲那时候还很年轻,身体也非常健壮。她那时候是生产队的队长,一个女人担任队长,足见她的能力。她的田间活计拿得起,放不下,什么扶犁蹚地,铲地割地,一些男人都不是母亲的对手。我曾经亲眼看见他,扛起一百根一捆的架条,轻轻松松地走起来,如一阵风,让男人们都自愧弗如。   这块萝卜地的开垦是很艰难的,这块山坡地可是块蛮荒之地,这里乱石密布,荆棘丛生,需要坚忍不拔的毅力才能完成。母亲带领着几十号人,顶风冒雪,忍受着常人不可忍受的艰辛,砍倒荆棘,搬走石头,翻开草皮,才在春耕之前,完成了对这块土地的平整。   原本这块地是要种植玉米和大豆的,然而在调配种子的事情上出现了问题。那时候,所耕种的土地,都是由上级来调拨的,需要申请才可以。在耕种这个问题上,有一定的局限性。没有种子的土地,是让人备受煎熬的。耕种日期硬是在这样的期待中,一步步远去,我看见母亲流下了眼泪。在这个时候,她恢复了女人柔软的一面,此时,我却觉得她与众不同,百炼成钢的性情,有了这样的柔软,显得更加坚韧。   土地不能白闲一年,种不上庄稼,就该种别的。时值入伏,就种萝卜。种子是不好去弄的,那时候,没有专门卖种子的机构,可以说,有钱没有地方去买。不过母亲是有办法的,她认识一位老农把式,虽然远在几十里外的外村居住,她还是把萝卜种子给淘弄来。   “头伏萝卜,二伏菜”,这是我们当地的农谚,是绝对农耕经验,是不容忽视的。种萝卜的那天,我看见种地的人们都是挺直着腰板,不容一点点弯曲,都如直挺挺的树干一般直溜。   我看见这个劳动的场面,猛然想起前段日子看的木偶戏,母亲和众乡亲们,怎么就在一瞬间,都变成木偶了?我哈哈一笑,声音刚刚出口,却见母亲那严厉的目光横扫过来,把我的笑声拦腰斩断。这是正经的事情,可不是在开玩笑呢。   这个疑问一直憋在心里,回家去问父亲。父亲不由地也笑了,给我的解释是,不弯腰种的萝卜,就不会辣。我听了这话,不禁更加迷惑,弯腰与萝卜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些勉强啊?这些勉强,一直在心里憋屈着,直到我长大了才明白。我参加过许多的劳动,各种劳动都有着自己的约定俗成。比如,上山要拜山神,下河要拜河神。在东北,有些事情看起来还不是迷信这么的简单,如果你信这个就进来,不信就不要妄语,否则,就会有人来管你,怕你不符合大家的默契,而坏了规矩。有些事情不要去问,心里知道了就好。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人家的规矩已经制定了许多年,是不容改变的,你来便来,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这个不弯腰种萝卜的习俗,就这么在乡间流传。我没有仔细去追究这个习俗的正确与否,种地那天是不是弯腰了?过段时间所长出的萝卜,弯不弯,辣不辣?这个看似有些无厘头的说法,在我的心中,还是扎下了根,永远都不曾忘记。因为有那年的事实存在着,一个个大萝卜的成功,也就在预示着这个习俗的真实性。这块地也就真的从此名声大噪,“萝卜地”也成为专用地名,把那块土地标榜在家乡的版图上,成为永久的标志。      三   萝卜地在我童年的时光里,占有很大的一个空间。那地里的萝卜如同一根绳子,把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紧紧地拴在一起。萝卜地,我们天天都想去,却又心存忌惮。那里有个老头,天天拄根棍子,站在地头,像轰小鸡一样轰我们。   这老头我们都认识,他姓张,是村里的孤老头,没儿没女,一个人就住在村头的小草房里。他的岁数可是够大的,一年四季,就一身蓝土布衣裤,没见过更换。因为他驼背,那背部衣服的颜色便浅淡了许多。黑黑的脸膛上,虽然布满了深深的纹路,然而依旧可以看见一条粗大的伤疤,横贯额头。   这道伤疤是他的荣耀所在,他每每说起这个伤疤,都会兴奋地眼神放光,精神抖擞起来。他以自己是抗联战士而自豪,他提到的最多的是王德泰,说这道伤疤是跟日本鬼子拼刺刀留下的。看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大英雄。   只是,他的那段抗联历史,国家没有承认,便只能在我们村的小草房屈就。他的话说得多了,谁都觉得他是在吹吹牛皮,败败火。母亲是生产队长,我听见经常喊他“疤拉”,他很痛快地应着。这个脸部特征还是让他很认可,叫成一个名字,未尝不可。我叫他“疤拉爷”,他更喜欢,我远远地喊他一声,他便远远地应,声音洪亮。   疤拉爷被委任看护萝卜地,看中的就是他的那副认真劲儿,他可是够认真的,萝卜刚刚有拇指粗细,就在地边搭起了窝棚。萝卜地一片翠绿时,他已经搬去住了。我和母亲时不时还去看他,他吃饭总是将就着,一块玉米面的大饼子,硬撅撅的,他的嘴里没有几颗牙,下巴的山羊胡子都跟着咀嚼的频率在颤动着。母亲带给他几个鸡蛋,让他自己做点鸡蛋汤,泡上大饼子,可以软乎些。   疤拉爷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反对母亲的做法。我知道他这个人,面子上硬,心里却软得很。他尽心尽责,把萝卜地当成了自己的家,就算是对母亲,对生产队的最好回报了,这些萝卜也就一个都不会少,个个平安。每一双觊觎的眼睛,也只能在萝卜地上面扫一扫,算是偷到了,别的就甭想了,他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铁栅栏。   我和小伙伴们,被地里日益壮大的萝卜吸引,想着萝卜的甜脆可口,直流哈喇子。我还是有办法的,那天我来到疤拉爷的窝棚,和他在一起,让他讲故事。把注意力从外面收回来,然后再下手。   疤拉爷讲起他的故事,就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表面专心致志地听故事,其实支棱着耳朵,在聆听外面的动静呢,心里忍不住着急。   他讲了一阵,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走出去,倒出水壶里的水,润润嗓子。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情了,只听一声大喝,下面的事情便都败露了。疤拉爷乐呵呵地回转来,指着我说,跟我玩计谋?行啊!小伙子以后肯定行!看好你!   他这口气说话,句句扎心啊。我把人家的信任,当成了鞋垫子,总是没法解释。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那几天,我一直担心母亲会收拾我,惴惴不安地过去了几天,都没有动静,疤拉爷没有汇报,自己把事情给压下了。   收获萝卜的时候,我又去了萝卜地。这时候看不见疤拉爷,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此时一定在他的小草房里,躺在炕上,翘起腿,哼哼着小曲呢。   第二年又是到种萝卜的时候,刚刚撒下种子时,疤拉爷来了个急病,没有什么征兆就去世了。他的后事都是生产队给办的,还算体面。母亲给他缝了一身装老的衣服,让他板板正正地走了。只知道他姓张,叫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是那年的夏天,一张证明书寄到了林场,转到母亲的手里,那是一张疤拉爷曾经的身份证明,他真的是一位抗联战士。   那道墓碑立起来了,“张云鹏”这个名字,实实在在地刻到了上面。那张迟到的证明书,被人宣读时,我好像看见疤拉爷在不远处偷笑呢。   我的管护站萝卜地,土垅打好,刨好了坑,点上萝卜籽。这一刻,我不禁腰板挺直,一点都没有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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