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家的“年猪肉”

　　离开老家将近六年了，每逢年关佳节来临之际，总是会无端地想起老家的“年猪肉”来。　　 我的老家在郧西县店子镇的大坝河上游，省道上（上津）湖（湖北口）路穿境而过，雄奇巍峨的天宝山，形似一条巨大的苍龙，盘踞在我们村的西北角上，是以上津为轴心，方圆百余里内最高的一座山峰。我们村也似乎是占了这座山的光，被取名为“天宝山村”。　　 天宝山村有一个很古老的习俗，每年刚进入腊月，乡邻们就转着圈儿地吃“年猪肉”，整整一个腊月，就把每个人都吃得红光满面、笑口常开。　　 老家人对“年猪肉”的诠释，已经超出了酒肉的范围，进而演绎成了友情和亲情的代名词，请吃“年猪肉”，成了友情和亲情的标志。　　 其实，老家人杀年猪，最多只需要六、七个人帮忙即可，但是，每家都会请上十几、二十几人前来帮忙，图的是一个热闹气氛。　　 拉猪上案时，只用得上三个人，两个人扯猪耳朵，合力夹紧猪的两膀，一个人扯猪尾巴，用力往起提着，最好不让猪的后脚落地，力气弱的人，恐怕是降不住的。杀猪佬把猪杀死，并用挺杖捅通四蹄之后，帮忙的人便用打气筒给死猪打足气，过去没有顶大的猪，一般都是杀匠用嘴吹起来的。然后便提来烫水，在杀猪佬地指挥下，翻来覆去地烫，看到差不多了，杀猪佬便喊一声“来了”，帮忙的人就从杀猪篮子里，找出几把刨子，从头至尾地刨去猪毛和污垢。　　 刮干洗净之后，杀猪佬便高喊一声“敬土地啰！”主家娘子听到喊声，就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猪血块、豆腐块、馍饼和热酒，杀猪佬用一把“扫磨刀”从猪尾部一直划向猪的头部，再用手掌放进去测量猪膘有几厚，这个过程叫作“开边”。主家娘子看到杀猪佬完成“开边”之后，就把猪血、豆腐等供品摆在猪背上，斟满三盅酒，这才开始烧纸、上香，放鞭炮，祈祷“土地老爷”保佑自家，来年再杀大猪。　　 敬完“土地老爷”之后，杀猪佬在帮忙人的协助下，将猪挂在楼梯上，开膛破肚，缷去四蹄、扒去板油，再砍成硬肋块、礼吊子、老鼠钻圈、二刀手和猪座臀等名堂的肉块，那些帮忙的便忙着过秤、打肉码子、记帐，那肉码子是一种古老的记数符号，形似罗马数字，又与罗马数字有一些区别，电脑上很难描述其古怪字符。　　 年猪席自然是很丰盛的，第一道菜是酥炸干果，随后便是素菜、小炒、蒸菜、扣碗等四十多样菜，最主要的是猪血汤和大骨汤，席面上摆的是“十三花”或“十大碗”，要显示出主家舍己待客的气势，不能让人说三道四的贬作其寒酸。　　 老家的“年猪肉”不光是丰盛、厚实，而且包含着浓浓的亲情和友情。乡邻亲友们聚到一起，免不了相互交流养猪心得，谈论家长里短，乡邻之间，难免会因为田头地边的小界畔，或几根柴草的小问题产生一些误会和矛盾，大家便会借助主家请吃“年猪肉”的机会，相互敬上几杯酒，喝他个一笑泯恩仇。　　 年猪吃罢后，杀猪佬该赶下一家了，主家会趁着杀猪佬收拾家什篮子的当口，找出一块像样的肉，提出来递给杀猪佬，声称这是一点“薄薄意思”，杀猪佬接过来，挂在挺杖的前头，摇摇摆摆地赶往下一家，那块“刀手肉”，成了杀猪佬当日业绩的标记。　　 乡邻们下席后，纷纷跟主家告辞，说着一些“你们冷一瓢、热一瓢地喂，我们来吃个现成的”之类客气话，后来被人当作笑话，改编成了“冷一瓢热一瓢地喂到我们吃”，惹得大家发出一阵开怀大笑。　　 我怀念老家的“年猪肉”，更怀念老家人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浓浓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