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回忆那个火红的青春年代（散文·旗帜）

　　一九五一年的新年之夜，是伴随着漫天的大风雪到来的，全市中学推选出来的六十名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老早就集合在车站月台上，任务是把即将从朝鲜战场上运送回来的轻伤员接送到附近的医院去。由于灯火管制，站台上时而有马灯和手电的光亮在晃动，时而有一两声口令在呼应，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匆匆跑过，踏上了封闭式军车，那里没有人送行，也没有人交谈，只有一声短暂的哨声响起，一盏绿色信号灯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上下摇动，银装素裹的火车头牵引着的一辆辆伪装妥当的军列，像一条条银色巨龙呼啸而过，车上的战士和坦克大炮穿过浓浓的雪幕是那样的雄壮威武。　　 山杏碰碰我的手，悄悄说：“看哪，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我掐了掐她的手，算是做了回答。是啊，这一辆辆军车，虽然没有拉响汽笛，但是那无声的声音却像响在我们的心里，那车轮的轰鸣如同战鼓在耳边催人奋发，我相信此时此刻，每个青年团员都已经热血沸腾，每个青年团员的心里都在高唱：　　 雄赳赳，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　　 就是保家乡。　　 ……　　 大家在心里做好了充分准备，随时听从祖国召唤：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为和平，为正义而战。 ，　　 不大功夫，老师提着马灯匆匆走了过来，轻声吩咐大家说：　　 “运送伤员的列车再有十分钟就到了。记住，脚步要轻，起手要稳，担架要平，行动要快，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家异口同地回答。　　 “好，马上做好准备！”因为我是育才学校学生会干部，所以老师在出发前特别关照我：　　 “李菁同学，今天晚上有五个学校参加，很可能会打乱学校建制交叉行动，要大家注意团结合作，很好地完成任务。”　　 我说：“老师您放心，志愿军在前线光荣负伤，我们在后方担架再抬不好，还算什么青年团员！”老师赞许地点点头。　　 那天，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狂，不知什么缘故，我们接送两列车伤员之后，第三列军车迟迟没到站。这时老师和一位军代表一块儿走来，看到我们在雪地上相互碰撞取暖，怕冻着，便让我们先回去，由第二批团员来接班，这一下子像炸了营，五六十人哗的一声聚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不行！”我当然站在最前头，我说：　　 “就是等到明天早上我们也心甘情愿，再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人多力量大嘛。”军代表还想说些什么，我说：　　 “我们不要商量！”大家也七嘴八舌的喊叫：　　 “对，我们不要商量！”军代表看看老师，老师看看军代表，最后只好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一阵欢呼雀跃。军代表刮了我的鼻子说：　　 “你不怕我报告你高伯伯，说你代头不听话？”　　 “不怕。高伯伯还同意我参军呢。”我挺直腰杆说。　　 “真拿你们这些兵孩子没办法，好好干吧。”军代表招招手走了。　　 差不多又过了半小时，车才来了，格隆一声，两扇门拉开了，车上跳下几个护士，帮我们把伤员抬到担架上，让我们迅速抬走。由于时间急迫，几个来回下来，原有的编组已被打乱。青年团员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迅速、安全地将伤员接送到指定的医院去。帽子甩了，围巾掉了，领口开了，手套没了，两只光手紧紧抓住把手，发梢、眉毛、嘴角都挂着白霜，脚下踏出一条三米多宽，一公里多长的雪路，杂乱的脚步和轻重的喘息渐渐汇成统一的和弦，奏出一首年青团员战斗进行曲。　　 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共青团员集合起来，　　 踏上征途……　　 真的，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没有一个人半路做‘逃兵’。积雪被踩扁，被融化，在脚下结成亮晶晶的冰层，我们每个人都在接受祖国对我们的忠贞的考验。至今我们还可以自豪地说，那时我们做的一点不差!。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就在最后一次运送伤员的时候，就差三十多米，脚下一滑，我的脚蒯了，钻心的疼，在我拼命挣扎向前挪步的当儿，疾步走过来一个男孩子……是他！　　 他边伸手抓住把手边说：“我来吧，”我好象见到援军似的如释重负，松开了把，不料他又说了一句：“我早看你不行了哦，”这句话一下子蛰痛我，狠狠地撞开他，抓住把手踉踉跄跄抬着走出十几步，然而，崴脚还是不听话，还是停下了……又是他紧跟上来，轻轻的说：“还是让我来吧 。”他的语气恳切地但又是不容置疑的，我乖乖地松开手。“你就在这儿等我。”他说。　　 大约过了好长时间，解散了，同学差不多都走了，还不见他的影子，不由得骂了一句：“混球！说话不算数。”又想想，骂谁呢？便噗嗤笑起来。　　 “等急了吧？”不知什么时候他在我的背后，猛的一句问话，吓我一 跳。我转过身来看见他像是跑过来的，也许是因为脚步刹闸太晚，一下子立在我的面前，搓着双手，喘着大气。几乎头碰头了，他本能地向后闪了闪。我见他的额头上腾腾冒着热气，他又粗又黑的眉毛上挂着亮晶晶冰碴，就像太阳光下的茅屋的草檐，不时有水滴落下，他只好用手背擦着，两只大眼睛也不时的眨着。看着这个大男孩纯真的神态，我忍不住嘻嘻地笑了几声，然后又冷起脸来问：　　 “你周身冒热气的时候，没有想到这儿是冰天雪地吧？”他满脸歉意还有点委屈地说：“对不起，在那里碰巧有个护士要我……”他做了个单手投球的标准姿势，接着说：　　 “从箱子的箱子上面取一只大皮箱，又从那只大皮箱里取出一只小木箱，又从这只小木箱里取出一只又圆又扁的小纸箱，然后，所以，我就……”他这一串绕口令似的表白逗得我卟哧一笑，突然我感到我和他靠得这么近，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温柔的抚摩着自己的脸庞，于是立即感到心跳加快，脸上发热。他也许也感到这一点，迅速将目光移到脚下并退后一步，不自然地问我：　　 “你的脚还疼吗？”我动了动脚，还很疼，我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说：　　 “不怕的……”他蹲下来说：“你扶住我的肩头，把脚给我。”说着，他轻轻地抬起我的脚，一下子脱下我的棉鞋，我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他说：“不要动，听话好吗，要不然你今天走不了，明天一肿就更糟糕了。”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说：“你要放松，再放松……”在我不备的时候，他的两手猛的一用力，我疼得大叫，眼泪都落了下来。“好了哦，好了”他麻利地为我穿上鞋，立起身来，扶起我的胳膊说：“来，走走看，”他看出 我的胆怯便说：“不怕的，试试看。”　　 他像大哥哥似的扶着我走了好几步，说：“好，好，再来三步，一、二、三，怎么样？不痛了吧……”　　 还真不疼了。我高兴地跳起来，说：“哎，你在哪儿学的？了不起。”　　 “雕虫小伎，何足挂齿，”说完他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开阔，很透明，有极强的感染力，特别是他能像突然落下的闸门那样，干净、彻底的收住话头，不留任何痕迹。使我猛然我想起鲁迅图书馆那场诗歌朗诵会，那姿态、那语气、那……。于是，喷出一串哈气 我也大笑起来.，我们毫无拘谨的、琅琅青春的笑声在午夜的雪地冰天里自由飘荡，接着我们手拉着手迎着漫天雪花疯跑起来，说不出有多高兴，一直疯累了，才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