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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却道天凉好个秋(散文)

时间:2021-06-07 00:15
火币网      十月的晨,太阳还没有高高升起,风拂开大朵大朵白色的、鸽灰色的,以及镶了金边的云,露出蓝得澈底的天空。纯净的蓝,令人醴醉。   远处的栾树,正是色彩斑斓的好时候。顶端的果,隔空被这秋染了枫叶的一抹胭脂色,高悬着一盏盏红灯笼,在阳光下、清风里无所顾忌地释放它对秋的喜悦。   拱顶的香樟,蓬勃伟岸,清气逼人。常常我会想,若是香樟有灵,可幻化为人,定是我最喜欢的那种骨骼清奇的儒雅男子。一举头,一挥袖,暗香习习,赏心悦目。   你看那湖边的翠柳,越是接近深秋,愈是有了沉稳之姿,垂坠的枝条大幅度接近湖面,而绿越发深沉。那是生命的礼赞。   眼睛盯得久了,有些眩晕。幸好,还有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的绿可以定神,还有如丝如缕的草木清香可以定心。   近处,草丛间的兰草,枝叶葳蕤。我蹲下身子,手指触及兰草修长的叶子,青青的草色上浮着一滴露珠,滴溜溜地打着转。我赶紧收回手来。露珠停在叶尖上,颤颤着,像一位母亲睫毛上挑着的悬而未滴的泪。   我抽出这根记忆的丝,捋向遥远的那头。   那一年,我还在上高中。我家的那片家属区,是一溜排的乌瓦水泥墙的平房。娟姐是随着巨响的鞭炮和满地的红纸屑,嫁到这里的。   她的家,紧邻着我家。第一眼看见身着大红套裙的她,齐腰的长发,圆脸,淡扫的细眉微挑,鹰钩鼻下的红唇紧抿,薄如信封。   大概是因为她和这里的人不熟,所以起初,她在我的印象里是不苟言笑的,即使礼节性地微笑,也是端着的,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远不如近一米九的隔壁大哥笑容亲切。   隔壁大哥,时常出差,托我母亲关照他的新媳妇——刚刚怀孕的娟姐。特别交待让我晚自习后陪她睡。他怕她孤单,怕她害怕。   我记不清我是何时喜欢这个新媳妇娟姐的。或许是她发丝间香波的味道;或许是她喜欢的邓丽君也是我喜欢着的;或许是她常常支使隔壁大哥变换家具方位,带来的新奇感;或许是她一手绝佳的烤小鱼,在口中的脆咸香的滋味;或许是她家里订的科幻杂志,还有无数夜里和我探讨的宇宙奥秘;或许是她让我抚摸她快要妊娠的肚子,那是我第一次通过手掌感受到生命之初的悸动……   我和她一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诞生。她的儿子,终于出生了,眉眼和隔壁大哥一样,宽额,星目。   那时的我还不能明白“脑瘫儿”这个名词究竟是什么概念,只是觉得她的孩子和别的孩子一样,粉嘟嘟的,也会哭。可到底哪里又不一样?悄悄问母亲,母亲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她的孩子刚查出来是脑瘫,叮嘱我别去问娟姐,也别抱孩子。   那年秋天的傍晚,西天的霞随着夕阳西下,隐于黑夜。我家要搬家了,搬到小城之北。母亲让我去知会娟姐一声。   小巷里的人家,一盏盏灯像星斗一样亮了起来,而她家大门虚掩着满室的黑暗。我唤着:“娟姐,怎么不开灯?”推门入内,借着门外电线杆上路灯的光亮,我看见娟姐僵硬地抱着孩子,娥眉轻锁,薄唇紧抿,仰着头,细长的眼睛里,清泓盛盈,浓密的睫毛扑闪着,不让眼泪出来。可一颗泪珠不听话地溜出来,挑在睫毛上。我吓住了,害怕一句话,便让这颗泪珠坠跌、这汪湖水溃决。   打开灯,灯光刺破这孤寂的黑。她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拍拍他的背。   “你来了!”她的唇轻启,既而一笑,水汪汪的湖心升起一轮明月。那颗泪珠,风干在亮起来的月光里。   “嗯!”我答应着,赶紧找着别的话题。那一刻,我怯懦了,那声离别,我始终说不出口。   白云苍狗的光阴,流逝起来很是轻巧无察。后来,我结婚了,有了活泼可爱的女儿,陪母亲去旧居访友几次,却只遇见过娟姐一次。   记得那天,我第一个冲到她家。邻居说,她带着儿子在邵伯家爬楼梯呢。   邵伯儿子是将军,他家有一个两层小楼,院子很大,邵伯人也和蔼。娟姐儿子正双手着地,一级一级地爬着楼梯。娟姐在后紧跟着,纠正着,指挥着。日光下,她的背影,和她手上的掌纹一样有些粗糙,有些模糊。那一刻我感觉到了流年逝水的厚重。   “不这样锻炼他,他根本直不起腰,也走不好路。”娟姐用手擦擦儿子额头上的汗水,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俊秀少年。少年的头颅,不时如疲软的弹簧,晃荡一下,晃荡得人心里发酸。   “叫阿姨。”她拉拉儿子有些皱的衣襟。   “阿姨。”少年呵呵笑着,发出不甚伶俐的两个字。   从娟姐口中,我知道了少年虽然表达没那么利落,但他心里是完全明白的,他竟然还学会了电脑,那是来自他父亲遗传的天赋。   娟姐迫不及待地介绍着儿子学会的本领,如数家珍。   娟姐健壮了许多。当年那个娇俏矜持精致的女子不见了,她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母亲”这两个结实的大字。   母亲,这两个字,多像我手上的这株我说不出名字的兰草,一任风吹日晒雨打,韧如丝,香如故。   这些年来,我辗转多处,心路亦颠沛多舛。人到中年,白日忙碌,夜深思虑亦多,每思及彷徨无措之时,常想起她,想起她的坚韧和睫毛上的那颗风干的泪珠。   此时,远处有暗香袭来,那是今年的庭外桂香。   又是一季的轮回。又是一轮桂香与秋凉。遂忆起某日读到关汉卿《一枝花?不伏老》里的那句“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不由莞尔。   “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这天凉,还真是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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