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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过年(散文)

时间:2021-06-06 00:55
火币网      苦日子,度日如年;好日子,度年如日。家乡人都这么说。   蛇年春节的情景尚未消隐,马年就迫卒来到。除夕午饭刚过,家里人就催我挂灯笼,贴门对。灯笼可以挂,门对决不能早贴!我心里这么说,嘴上却积极“嗯哪”着。过年是有讲究的。虽然没有明确、统一的章法,但祖传下来的那些神神叨叨的年俗还得遵从。   我在家乡过了十八个年,现在想来,那时的年,才是我心中的“年”。进城后,每年过年,我都想着过去,按着原来的习惯去做。可总觉得,这“年”越过越让人难以接受,没有原来那么温馨,那么有味,甚至缺少了原先的神圣与庄严……那时,一进入年关,父母就重复着——说过千遍的“戒规”:除夕到初三,不许胡说八道,不许谈论凶猛动物、不吉利的妖魔鬼怪,不能打碎碗盆家什……我说:“初四呢?”母亲说:“初四就不是年了,一切照旧。”过年那几天,五奶奶都不许我说“四四如意”。家乡人“死”“四”不分。我问五奶奶,那该说呀?“说‘发发如意,’”不关风的嘴一撇:“音阶里‘死’念‘发’——哆来咪发的发,说‘死’不吉利,啊呸!”刚才她说了个“死”,连唾了几口唾沫,还狠狠踩了一脚。为图吉利,五奶奶特意从屋后音乐老师那学了几个音谱,应付几天“年”。   城里人贴门对没有什么讲究,好多人家除夕上午就提前贴了门对(有的去乡下或亲戚家过年),在家过年的,也早早贴上。我家乡,各家贴门对时间也不相同,有午饭后匆匆就贴的,有天黑时分贴的,但含义不同,目的不一。贴了门对就燃鞭,鞭炮过后就年饭。这是除夕夜必循的程序,乱不得。   我家和后院的五奶奶家好多年都在一起过年。除夕晚在她家,初一在我家,两家轮流过。除夕下午,五奶奶家两口锅热气腾腾,屋角的栗碳炉上,还炖着什么,嫣红的炭火,窜动着绿莹莹的火苗,把锅盖顶得叮当响,热气裹着香气在草房环绕,草房溢满了,就飘到屋外,和着阵阵硝烟,满院弥满了浓浓年味。卤鸡鸭、烀猪头、炸丸子……香味扑鼻,让人垂涎,诱得我盯着锅灶,噎着口水,跬步不离守在桌前;外面炮仗噼啪炸响,有人家吃年饭了,我又一阵躁动。这时,左邻右舍都将各自的拿手菜端出来让人品尝,大方一点的,就盛一碗送人;五奶奶捧着一篮子刚出锅的肉圆子,要这个尝尝,给那个品品,眼睛老盯着人家嘴,等着人家腾出嘴来,赞誉她一番。浓浓的年味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曾几何,年味变了。过去喂猪的山菜野果,拿去喂鸡的生满虫眼的大白菜、未挑过皮子的嫩豆腐,都成了城里人年饭桌上的大菜。生活好了,油水足了,再无节制地没命吃下去,何啻“三高”?旧俗,该变还得变。   天渐渐黑下来,年饭前的爆竹声满街响起,五奶奶不慌不忙地掌起油灯,在香案前燃起三炷香,就呢喃着。年饭前祭祖,是五奶奶多年习惯。我拽拽五奶奶衣角,催着贴门对。五奶奶说:“莫急,时辰没到呢。”我记得,每年都是鸡进笼子,屋里看不清人脸上表情时分,才贴门对。初中毕业那年,我早早写好门对,跑到后院,在五奶奶门上刷着浆糊,——“造孽造孽哦!”五奶奶撂下手上什么,一路小跑地撵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不吉利哟!”一把夺过我手上的东西。“人家早贴门对是怕来人讨债。你想让我背债受穷呀?”五奶奶又给我上了一堂“年俗”课。镇上欠债人家午饭后就匆匆贴上门对,债主老远看到人家门上的红对联、门头上倒过来的红“福”字,自然就缩头回转,过了月半再来。人不死债不烂,让人家过个安稳年嘛!   这个年俗倒也人性。你让人家过了安逸年,人家心知肚明,会尽快还清欠债,最后朋友还是朋友,乡亲还是乡亲,以后有难还得帮。   世道变了,人也变了,变得都没了人情人味,甚至没了人性。欠债不还,护债逃债的不一而足。债主上门,不吃闭门羹,就遭冷遇,挨债务人辱骂、殴打也不新鲜。贴了门对,就不能讨债的旧俗已不再适用。诉诸法律,法院对老赖也是撧耳挠腮,一筹莫展,执行员只好乘债务人回家过年去执行。大过年的,依法执行,似乎少了点“人情味”,总得让人家过个安逸年吧?可等不到三天年,债务人的影儿都找不着。这些连人品、尊严都不在乎的人,还顾什么?上他黑名单又能怎样?拘留十天半月,还省了他烧锅做饭之劳,“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要经公安侦查、检察院审查把关,还不一定起诉呢。法院无奈,债权人捶胸顿足,自扇耳光,骂自己心太善意太软,血汗钱白白打了水漂。老赖们才不会在意什么时间贴门对呢!你前门进来讨债,人家从后门早飙了。现今,民间借贷,大多都一锤子买卖——亲情成仇,朋友反目。   年饭后,大人携孩子提着灯笼上街了。我和一群小伙伴举着灯笼从街头转到街尾,回到家,五奶奶就催我进房睡觉,说明儿贪睡不得。她坐在盖着菜罩的大桌前独自守岁……睡梦中,突然,后院一阵爆响,把我惊醒。此时此刻,正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时分,——五奶奶的房门上年年都写着这幅字。夜半朦胧中,我不知不觉又长了一岁。   五更添岁的觉是那么香甜。迷蒙中,后院的鞭炮声再次响起,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宁静。这时,家家户户还沉浸在甜蜜的熟睡中呢。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朦胧的窗纸上,显出一道熹微亮光。每年年初一,全镇就数五奶奶第一个起床,第一个开门放鞭。初一早上开门时辰,五奶奶掐的很精确:“卯时”。五奶奶说是皇帝上朝,捧着花名册点名的时辰。后来便有了“点卯”一说。五奶奶选择“点卯”时辰开门放鞭,也不是妄想家里能出皇帝,图个吉利而已。这种祈盼美好的旧俗,延续下来也无什么不好。   家乡人燃鞭谨慎而节制。茅草房接屋连山,若火星落到房上,不堪设想。除夕年饭前和初一开门迎新年,孩子们手握长竿,竿头挑着一挂小炮仗,大人负责放大炮仗,并一旁督导。平时,孩子们燃鞭取乐,就去后街空地。筷子细的小鞭、食指粗的大鞭和稍粗一点的“双响炮”,集中在一处燃放,胆小的就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噼噼啪啪过后,都蹦蹦跳跳奔来,踢着满地的炮仗衣,捡着未点响的哑炮仗……年的欢快漾在一张张稚嫩的笑脸上。小作坊也私下做点超规格、小孩胳膊粗的大炮仗,那是赠送亲友的,不上市出售,由大人亲自燃放。为了制造效果,显出威力,常将大炮仗埋入粪堆。“轰”的一声巨响,尘土溅起,草木灰漫卷,遮天蔽日,高高隆起的粪堆,顷刻夷为平地,随之一片“乖乖”声。这种大炮仗工艺简单,制作方便,但危险系数大,孩子玩不得。我在家乡那些年,未听说过火灾或伤害事故。   鞭炮隆起了新年气氛,烘托了喜庆日子。如今,城乡“喜庆日”有增无减,甚至,无止境的疯狂。结婚、添子放鞭,老人寿终正寝放鞭,年少亡故也放鞭;乔迁放鞭,搭个猪圈也得庆贺一番,过年就更得隆重。这些都离不开炮仗的衬托和点缀。千年旧俗被光大得淋漓尽致,叹为观止。然而,环境变了,城市楼宇变高、变得拥挤,人口更稠密;集镇和农村也向着城镇化发展,再难有适合燃鞭的场合,可人们放鞭的热情有增无减;炮仗行业也实现了高科技:炮仗越做越大、越威猛,烟火越灿烂,蹿到天空,能把夜空烧红烫化炸碎,由此带来的事故也层出不穷。可“喜庆”的亢奋仍在持续。这个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的旧俗是否改改呢?如果,我们仍津津乐道地守着那些不再适应现时的千年习俗和陈腐规矩,改革腾飞、奔小康,似乎就难以跳出老祖宗的“掌心”,“中国梦”,会不会还残留着——女人裹小脚,男人留长辫影子?杞人忧天了。五千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在乎……   家乡的年是节制的,年初三早晨送年的鞭炮声过后,小街又复平静,净蓝的天空又显现鸟儿展翅的身影,枝头又响起阵阵清脆的歌声。如今,人们有钱了,日子更好了,自然就想喜庆,就要尽情地隆重隆重。震天动地、经久不息的“嘣啪”声,将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后——像一场旷日持久、如火如荼的人民战争。这半月,就连热衷于“喜庆”的,想静也静不下来——一处“噼啪”过后,另一处“隆隆”声又起,雾霾满天飘,硫磺味随风荡。这个时候,想见到一只鸟儿都困难,连驯养的鸽子都不知了去向。人和鸟儿都受不了这个年俗,我们为何还死死坚守呢?   蛇年春节,我得了失眠症,“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滋味很不好受,折腾半年才见好转;眨眼,马年又来了。凄惶之中,不觉就想到了家乡,想到了跟五奶奶一起过年的情景……那才叫“年”——有始有终,张弛有度,理智平和中透出浓浓的乡情和亲情;“天增岁月人增寿”的神圣和庄严的年俗里,盛满了欢愉和轻松,身心体味到的是——真正的“年味”。   太阳西下了,室内张灯结彩,一片辉煌,——哦!当年,五奶奶贴门对、燃鞭炮的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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