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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奶奶:
听到您病危消息的时候，我正以师德标兵身份在一个千人会场为教师们做报告。我含泪讲述，几度哽咽失声……下了主席台，我急匆匆赶往您的住处。
干净的房间，熟悉的摆设，我曾在这里留下多少童年的欢声笑语。
您正处于弥留之际，爸爸在您耳边轻轻呼唤，你疼爱的孙儿云海看您来了，你醒醒，睁开眼看一看……
“奶奶……”我忍不住哭出了声。您费力睁开眼，那目光混浊而游离，“是海……没上课吗？我阳间饭吃到头了……"我霎时泪奔如泉。"奶奶，会好的，你的病会好的……"
半夜里，您还是静静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挂念的亲人们。在我们陪护身边时，您想方便一下，轻轻挥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都出去……砢碜……”您的衣服被子清爽没有任何怪味，已经八十多岁去儿女家吃个饭也要穿得利利整整，绝不随意含糊。
在隔辈的长者中，爷爷去世早，姥姥姥爷远在山东，很少见面，感情上显得疏远。只有奶奶您从小带着我们，印象最深！
还记得，童年时，父母叔婶姑和姑父每天要下地干农活，我们六七个大小不一的孙儿女和外孙们就生活在您家里。穷人家的孩子，吃不着啥，馋呀。为了哄我们这群上蹿下跳的淘气包，您费尽了心思。悄悄捡拾一些废铜烂铁,塑料,玻璃，剪下自己的头发拿去和走街串巷的货郎换糖球给我们吃。带我们一起去挖各种野菜，捋榆钱……
那时您常带着我们回娘家，那里离我们村不太远。您娘家在解放前即使不算是大户，也算殷实人家。我的两位舅爷，念了不少书，一位当了教师，一位当了处级干部。您曾夸耀自己结婚时，光陪嫁的袜子就打了好几包。
我的太姥姥,太姥爷活到了八十多岁。太姥爷眼盲，每次我们去了，他都要挨个摸一摸，猜问:“你是海吧？”我们哥几个有时淘气，不吭声。他就再摸，还自言自语:“我猜错了，又长个了？"逗得大家哈哈笑。太姥不叫您的名字，也不叫女儿，却叫您“老程"。当时不理解，后来知道，过去讲究女儿嫁出去就是人家的。可以进家谱，姓夫家姓。
太姥让我们到后院果树下采果子。春夏时的樱桃,杏，秋天的苹果,梨,大枣……
一次往回走时，忽然狂风怒吼，飞沙走石，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啪啪”往下落。您背着小的，拉着大的带着我们没命地往回跑。身躯瘦小的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一不留神，帽子被风掀飞了，紧追慢赶仍没赶上。眼看着帽子滚进路旁池塘，在河面翻了几个个，被浪拍进了水中……您当时急坏了，后来又给我买了一顶帽子。
我喜爱
文学，偶尔在报刊上发点文字。炫耀地拿给您看。您总会戴上老花镜有模有样地读。我笑着问:“认得那些字吗？"您抬起头:“我念了四年书，有些字还眼熟。"接着就磕磕绊绊地读起来。每回去我家，您也会随手翻开地看。我想您心中一定渴望着多读点书，那是您一生的遗憾吧。
每天中午吃完饭，您会哄我们睡觉，沙哑着声音给我们讲故事。我惊异于您的表达能力，能绘声绘色讲一些生动有趣惊险曲折的故事，可惜我现在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哪个故事的名称。就在那故事情节中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醒来时，枕旁会放几块饼干,一小撮奶粉或油茶。于是，轻轻地品尝美味之后，下地跑到屋外玩耍……
我一直纳闷您知道那么多故事的原因。有次太姥姥到我家串门，她叼着长长的烟袋，盘腿而坐，给我们讲故事，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活灵活现的神态，让我恍然大悟，啊，一定是您小时候听太姥姥讲故事，记下来，又讲给我们听……
真快，您离开我们十七年了，音容笑貌却犹在眼前。您未见过的孙女已经念高中了。不知在天堂里您过得好吗？
您平凡得没有谁能记住您的名字，在族谱上只留下了程李氏这个代称。这让我想到许多耄耋之年的女性，是她们用自己的辛勤付出托起了千千万万个家庭……
奶奶，亲爱的奶奶，写上这封信，我却不知该往哪寄！您能理解孙儿这一份沉沉的心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