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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花语】贫困家长(散文)

时间:2021-05-26 01:02
火币网   中国的教师大概是世界上“品种”最多的一个行业。民办教师,代课教师,公办教师,特岗教师,不一而足。   我其实是从民办教师开始干起的,那时的民办教师,月工资仅为六元。初当“民师”的第一个月,领到六块钱,家里等着用它买“统销粮”。可在我口袋里还没捂热,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早年的“自习”,真叫“自习”。老师无需去教室看着,学生自行读书,做作业。不像现在,自习课只存在于《课程表》上,以备上级来检查。而实际上全是老师在“填鸭”。那天下午,上完自习课,下课铃响了,学生都往外跑,把一个十岁的吴某泰挤倒,大家都趴了上去,压得吴某泰“嗷嗷”叫。后来班长把他们拉起来,这才各自回家,当晚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我刚走进教室,还没讲一句话呢,吴某泰的妈就来了,她幽灵似的飘到教室,坐地上就放声大哭。我细看这个女人,三十多岁,穿一身灰布衣服,肩膀,膝盖处都打着补丁。我问她哭什么,她不回答,只是哭,两只手还拍着地,拍得满屋子都是灰尘飘荡,就像如今的雾霾似的。   我问了几遍,她才哽咽着告诉我:“你这班里姓刘的跟姓杨的俩学生把俺儿推倒,压的吐了血,在家里吐了一夜血,呜……”我让刘某某和杨某某站起来,讲述了经过。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大家都争着往外跑,吴某泰个子小,体质弱,摔倒在地,也把他们两个给绊到了。   吴某泰也许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不仅长相瘦小,整天还拖着两筒鼻涕。不过,人挺老实,从不惹人。他的母亲看来也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会撒谎的。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找来算术老师看着学生,就和吴某泰的妈一起到了三里远的村庄——苏凹。这是我见过的比我们家还贫困的家庭。一间小屋,客厅、卧室、厨房都是它兼职。他们家五口人,都挤在这一张床上,床上有两床破棉被,已经补丁摞补丁。吴某泰的妈妈告诉我:她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去了姥姥家。丈夫吴某某是个瘸子,不能干重活,生产队照顾他,让他看鱼塘,黑里白里不沾家。听了她的真情告白,我感叹地想:见过穷的,没见过这么穷的。跟她家相比,我们家只好屈居第二了。   吴某泰躺在床上,蜷着,哭着,床前的一只瓦盆里,有草木灰,上面的灰层有湿痕。吴某泰的妈指着盆子说:“吐了好多血!”我登时头皮发麻,紧张得不行。我问:“怎么不找医生看?”吴某泰的妈说:“手里没一分钱,别说拾药了,连药引子也买不起,看了也白看。”我叹口气,俯下身子,询问吴某泰:“感觉咋样?哪里不得劲?”吴某泰指着心口那儿说:“里头疼。”我没说什么,就背起吴某泰,走到三里远的街道卫生所。一位姓徐的老中医接的诊,说是肺部出血。打了一针,抓了三大包中药,6包药片,用去了4元钱,还剩2元。一不做二不休,我都给吴某泰买了挂面。日近中午,我依然背着吴某泰,提溜着大包小包,送吴某泰回家。返回来的时候,俺肚皮前后都粘贴一起了,歇了两三次才回到自己家里。   之后的第三天,吴某泰的妈又来了一次,依然是坐在教室里哭,问了半天,才说吃了两天药,吴某泰还在吐血。看样子好不了啦!我问:“咋不找校长呢?”吴某泰的妈妈说:“找了,校长说,哪个班的事,找哪个班的主任!”我顿时冷汗直流,偷着骂了校长一句,急忙找来图画老师帮我看着课堂,到学校会计处预支了下个月的六元工资,又和吴某泰的妈去了一趟苏凹。这次,我直接把吴某泰背到公社医院。学校距苏凹三华里,苏凹距公社医院十二华里,都在一条直线上。我实际上是步行十五华里,赶到医院十一点多了。医生看了后,开了药方,我去药房拿药,付了五元钱,医生给吴某泰挂了一个吊瓶,说:“挂完吊针,回家休养吧,没有大问题。”   “没有大问题”,让我高兴一阵,又担忧一阵,因为“小问题”我也受不了。我们家的“统销粮”没钱买,被我爹拿到市场上,以每斤“统销粮”五分钱的价格卖掉了,这个月我们只能勒紧裤带,每天喝两顿稀饭了。   我把剩下的一元钱,买了一斤猪肉(据说,他们家过年也只是买二斤肉),还剩两毛钱,给吴某泰买了四个包子,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完,我狠狠地咽下口水,又背着吴某泰走回到苏凹。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怕耽误下午上课,没敢回家吃饭,直接去学校上课。上完两节课,饿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像惊弓之鸟一样,上课时总是走神,老是往外看,听到哭声,吓得两腿打颤,看见妇女进校门,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吴某泰他妈以后再没有来过学校,显然,吴某泰确实“没有问题”了。   我早就记不起吴某泰中间那个字是什么了,也没打算这辈子再见到他了。没想到,前年冬天,一位教师朋友丧父,我去他家行礼,吃饭的时候,我对面坐着一个矮个儿中年汉子,咋看咋像吴某泰。我就贸然问:“你姓吴吧?”疑似吴某泰细细地看我,看了半天,突然起身,绕到我身后,抱着我肩膀,喊着“老师”,竟然哭起来了。我被他弄得老泪纵横,不知今夕何夕。他告诉我:他二十一岁外出打工,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前年在吴江买了房,一家人移居吴江。这次不是表舅去世,回来奔丧,恐怕今生很难见到我了。我教过的学生有的是官员,有的是博士,但他们见到我,都没有吴某泰有感情。我也一样,见到吴某泰就像见到自己儿子似的。   开饭的时候,我与吴某泰旁若无人地碰了一杯又一杯。我高了,他也高了。分手后,既忘了互留电话号码,又忘了问他叫“吴什么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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