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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暖】杏花村寻东坡(散文)

时间:2021-04-16 01:03
火币网      去杏花村。   疆域辽阔的祖国以“杏花村”为名的地方很多。山西杏花村,在汾阳县某个角落,汾酒主产地,史书上说从前有千亩杏林。郭沫若“杏花村里酒如泉”响亮得很。徐州杏花村,苏东坡在那儿工作过两年,带领徐州人民治水。他在题陈季常收藏的五代赵德元《朱陈村嫁娶图》画时颇自夸道:“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朱陈村属徐州管辖。安徽杏花村,在池州,杜牧在那儿当刺史,应该常临幸。   名山名水名地,因为名人。这些叫杏花村的地方,我一个也没有去过。   我去的那个杏花村在歧亭。县志上说,歧亭在麻治西南七十里。   正是清明时节,日丽风柔,花木多姿,大地在一片旷阔中生意满满。我的母亲在世时常说,清明要明,谷雨要淋。母亲口中的“明”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天晴气爽,花叶明丽。在一派熙和中生命蓬勃着。前人写杏花村春景,有“每杏林花发,落英满地,好鸟嘤鸣,春山淡冶如笑,林外流泉淙淙”等句,赏读之,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恬静的田园山水画卷,在眼前铺开。这样一幅田园山水画卷,如果再置身其中,更能体会。前提是心头少些记挂,脚步不要匆忙。而之于当世,有几个人生活能慢若空岚?   我们一群人,在芳草和杂树间缓慢走动。不知是谁问:   这歧亭,这杏花村,这烟树溪流、山石田土,开辟鸿蒙以来,有谁留下的屐齿还印迹犹新?杜牧?陈季常?苏东坡?于成龙?……   陈季常、苏东坡、于成龙是肯定的!   公元1080年的春天,歧亭迎来了一个从此让自己的名字流传天下的人,这个人是苏东坡。1080年是大宋元丰三年。头一年八月,在湖州任上的苏东坡,惹上一场文字官司,史称“乌台诗案”。文字官司的案件判决从来就很橡皮筋,杀头也罢,赦免也罢,都在当权者一念之间。“乌台诗案”历经一百三十天死生摇摆,最后神宗皇帝对苏东坡的处置算是宽大的,一件被对头说得天塌地陷、杀头也不解恨的案子最后判决为“外放黄州团练副使”,外加“不得签书公事”,实际上就是贬到黄州,监视居住。逃过一劫的苏东坡腊月二十八出狱,正月初一在风雪中出京,往黄州一路奔去。正月二十就到了麻城界,二十五被陈季常白马青盖接到自己隐居的“静庵”,一住就是五天。   我觉得北宋王朝处理犯错误的臣子还是有人情味的。平心而论,苏东坡因为对“熙宁变法”搞乱朝政不满,他的诗文中确实有影射(以苏东坡这样的耿介个性,没有影射才奇怪)。在当时政治气候下,宋神宗无论是严厉还是宽宥,都情有可原。此外,苏东坡作为被贬官员,在两个差役押送下,从汴京城一路出来,其行动似乎也没有受多大限制。按苏东坡一路留下的诗文,他正月初一从汴京出发,先是到陈州(今淮阳)侄女婿那儿会弟弟苏辙,因为赶早了一点,等弟弟一待就是六天。后来到新息(今息县)还去访同乡前辈任伋先生,任先生曾在黄州担任过通判,但遗憾不遇。从新息到光山,顺道还游览了光山名刹净居寺,与寺僧聊净居寺文化。过麻城地界后,还在县城逗留了几天,一直到正月二十五被陈季常迎到歧亭。这完全不像一个行为受限制的人犯所为。   那一天晚上,季常家可热闹了。捉鹅的捉鹅,杀鸭的杀鸭,厨房砧板剁得当当响,土灶柴火浓烟冒,洗杯抹桌,一家子都动员起来。一阵忙碌,一大桌子人举箸推杯,饕餮山珍美味。酒醉饭饱之后,坐在火盆边烤火唠家常。或许疲劳,或许季常珍藏的鹅黄酒酒劲大,苏东坡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就瞌睡眯细。至于最后什么时辰去睡的,苏东坡没有说。第二天清早醒来时,走出季常的草庐,但见眼前空碧澄鲜,峰峦叠翠。不得不惊叹,季常选的这个地方好。   这是苏东坡第一次到歧亭。他同样并没有急着往黄州赶,在这儿一住就四五天。和季常一起看静庵周边风景,了解歧亭风土人情,欣赏季常收藏的名画,参观他的炼丹房,还结识了张憨子、王翊、胡定之等怪人、异人、粗鲁人,和季常私下讨论诗文甚至还可能非议朝政,反正四五天时间一直没闲着。他是一个天生的活动家,乐天派,没有因为是贬谪的身份而委屈、轻看自己,探幽问胜,喝酒聊天,该干嘛就干嘛。当然,天下没有不算的宴席,到了正月三十或二十九,他登上了从歧亭发往黄州的渡船。   没有证据表明,在这次见面之前,两个人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此前的苏轼诗文,没有一次提到过季常)。追溯两个人最后一面还是在十九年前的巴蜀老家,当是时两人均英气勃发,但歧路千条,各有归宿。应该说当年他们认识归认识,但交集少了,交情并不深。不过人性的诡异就在于,有些深藏的情愫只需要一个引爆点(合适的时间、环境、心境),苏东坡贬谪黄州,让苏陈交谊一下子迸发出光芒。就在这一回,苏东坡参观陈季常的丹炉,还为他写了一首《临江仙》词,词前有一段小引:   龙丘子自洛之蜀,载二侍女,戎装骏马。至溪山佳处,辄留数日,见者以为异人。其后十年,筑室黄冈之北,号曰静庵居士。作此词以赠之:   细马远驮双侍女,青巾玉带红靴。溪山好处便为家。谁知巴峡路,犹见洛城花。面旋落英飞玉蕊,人间春日初斜。十年不见紫云车。龙丘新洞府,铅鼎养丹砂。   “龙丘子”是季常自谓。时间是杀猪刀,昔年的“戎装骏马”换成了今日的“铅鼎丹砂”,陈季常此刻的欲清静无为,或许刚好可以影响贬谪的苏东坡。他们后来的通讯中,也多次交流修身、炼丹体会。我记得一本教科书曾说,苏东坡在黄州感叹的“人生如梦”是一种消极心态,这哪里是消极啊,分明是一种积极的排遣,是对生命返璞归真的思考。   苏东坡第二次到杏花村刚好在一年之后。正月二十从黄州动身,几个朋友把他送到女王城,二十一夜宿团风镇,二十二就到了歧亭,到歧亭第一句话就是“诫杀”。告诉陈季常,再不要像上次那样杀鱼蒸鸭,我佛慈悲,它们也是性命,就吃点俭朴蔬食。第三次到歧亭是在同年十一月,应该是为季常家添丁之喜前来祝贺。隔了一年后再次来到歧亭,这是东坡最后一次。从东坡留下的《歧亭之四》看,东坡三年谪黄,人虽说老苍了不少,精气神儿和诙谐劲还在,“乌台诗案”的阴影已经淡化很多。当然陈季常也没有闲着,在苏东坡谪居黄州的四个年头中,他七次跑到了那儿。此外,两人书信往来频频,陈季常写过什么现在不知道,《苏东坡全集》收录了16封与季常的信札,有14封就是住在黄州时写的。季常应该比东坡写的多,因为东坡是有一封没一封地回复。大宋朝聊天跟现在也不多,两个男人聊的是一些买田买地、注意身体之类的生活俗事。有时挺八卦。如:苏东坡在惠州时给季常写的一封回信中说,现在大儿子苏迈官当的好,“颇有父风”,二儿子苏迨诗写的不错,“咄咄”有超过我的苗头。这种自夸,与今天很多父母喜欢在人前炫耀子女无异。   就是徜徉在这晨烟暮霭中,苏东坡以“歧亭”为题,用同一韵,写了四首古风。清人徐庭兰《杏花村谒方山子祠》有句:“巡廊扪遍墙腰石,怕有坡仙汁字诗”,四首古风用的就是“汁”字韵。到了元丰七年四月,苏东坡离开黄州到汝州赴任,陈季常坚持一定要送到九江,在浔阳城,东坡又用同韵写了《歧亭之五》。五首古风体,时间有先后,心境有同异,表达的主题不一样,但情感“妥妥”,从未蜕变。伴随这些诗句,一千年来,大宋的风烟依然在杏花村萦绕。   此刻,明黄的油菜花已过了茂盛季,再往后十天半月,青嫩的油菜荚会变黄,会充盈,会皲裂。路边野豌豆花开得欣然,深紫的花片,对着微风翩跹,像某些靓女的眉睫眨动。世间草木,大美归大美,水流花谢,一样无情。   它们能够淹留的气息,总是有限。   而人却不一样。有些人,他的气息无论怎么涂抹、怎么覆盖、怎么斫剉、怎么消磨、怎么飘散,就是澌灭不了。譬如苏东坡和陈季常。尽管季常先生静庵早雨打风吹去了,尽管苏步桥早坍塌了,尽管杏花村那棵垂荫数亩的石松早化为泥土了,尽管宋贤祠、杏花书院再也找不到一块瓦片,但行走其间,他们的气息从未弥散掉。   落花如雪,芦荻萧萧,春来秋去,萦绕于斯。   这不仅是文化的力量,还是人格的力量。   回程时,有人发问:设若杏花村掐掉陈、苏遗韵,会何如?   一文化学者说:山石流泉依然,但少了几分天真和敦厚气。再说,情事可以杜撰,历史无法假设。   他说的“天真和敦厚气”,就是苏东坡和陈季常骨子里飘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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