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币网
（一）想你了，外婆
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和朋友出去玩，回来的路上朋友丢开我独自走了。黑夜里我迷了路，跌跌撞撞好久才来到外婆楼下，看到房间里亮着灯光，心里顿觉踏实温暖。刚要开口叫外婆给我开门，猛想起外婆已去世多年，屋里住着舅舅一家，好多年都未在走进过那熟悉的屋子，心中一酸，人从梦中醒来再不能入睡。
几个姐妹中，我与外婆在一起时间最久，感情最深。小时候住在外婆家，每次外婆去粮店买粮都会带上我。那时买粮食凭粮票，每人每月有定量的粮食。家里人口多粮食紧张，外婆便央求粮食店的人卖碎挂面头给她，碎挂面头便宜又不算口粮之内，买回家泡软和在面里做面食用。看着外婆陪着笑脸在说个不停，站在一旁的我手里拿着外婆刷洗得极干净的篮子，眼睛忽闪着看着粮店的人笑。一老一少总能买到便宜粮食。回家路上，篮子交给外婆，我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看到街上卖李子，菱角的外婆会买上几个给我，我这小尾巴乐的跑到前面又蹦又跳开心的不行。
自从有了大姨家的小表妹，外婆大多时间都在照顾那个爱哭的孩子。常让我拿上奶票去街口等卖奶的人来买牛奶给小表妹。小表妹白白胖胖很得外婆喜爱，这让七八岁的我极不高兴。向外婆抗诉小表妹长得白都是因为喝了牛奶的缘故。如果我每天喝牛奶会和她一样白，外婆笑着说我的话有道理，小表妹喝不完的牛奶便由我来喝。
外婆不能常带我上街玩，每到中午便要我和小表妹一起睡午觉，闷得不行。终于有一天，看到外婆拍着小表妹睡着了，我悄悄起床跑到屋外，那时外婆住在平房里，中午时四周那么安静，想想好玩又能独自去的地方只有小姨家了，可外婆把我追回咋办呢？对了，在外面把门锁上外婆就追不上我了。吧嗒一声门锁好，一路小跑冲到小姨家。
外婆十五岁嫁与同龄的外公，四十八岁外公去世，在我印象里，从未听外婆说起外公，只是在每年除夕晚上摆上贡品。因好奇问起外婆，说那是给外公的，那边的人也要过节的。听母亲说外公极爱喝酒，中年去世也是因为喝酒，外婆吃过太多的苦，性格又刚强，怎样的隐忍，让她从不提起往事。
在我长大之后，工作的地方离外婆家仅十分钟路程，因为舅舅成了家，我去外婆那里次数少了，时常外婆拿着小马扎坐在厂门口等我下班。一老一少寻一树荫坐下，外婆絮絮叨叨她的委屈，一说就一两个小时，我只是听不做评说，外婆老了她需要有人听她说话。临了，外婆总是说上一句你这孩子心眼实，说什么你都能听着，别把我的话告诉别人啊。我郑重点头答应，看外婆缓慢站起来跟在我后面让我送她回家。外婆老了，成了我的小尾巴跟在我后面，由我买东西给她吃开心满足的不行。
七十五岁那年，外婆查出淋巴癌晚期，在大姨的坚持下决定做手术，医院因风险大不同意手术。几个儿女经济条件不好，家人商量后，决定把外婆转到妹妹工作的医院，花费少些家人照顾也方便。当天把外婆接回家准备第二天由我送她到妹妹工作的医院。晚上我与舅舅商量去医院的事，外婆躺在床上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以为儿女放弃治疗，老人不想拖累儿女，但对儿女接她回家还是感到绝望伤心。见到我与我交代起她的后事，好不凄凉。我安慰着外婆告诉她明天转院的事。要她好好休息，明早来接她，说完准备回家，才走到门口，外婆一句“你走吗？”万般不舍凄凉中竟有一种哀求，外婆术后很虚弱，我和母亲在病床边小声说着话，生怕惊醒外婆，睡着的时候外婆痛苦会好些，临近中午我准备去上班，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你吃饭了吗？你走吗？”外婆气若游丝的声音飘过来。吃多了，明天来看你。我回答着。强忍泪水没敢回头，此刻外婆还在惦念我。
如连生所言，术后外婆最后能活四个月。外婆出院回到家里，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知道外婆已不能吃东西，还是每天做了她爱吃的送过来。只要外婆在一天我就能做下去，就如她健康时一样。虽然听不到她夸奖，看不到牙齿几乎掉光的她抿着嘴一点点吃东西。大姨大声问外婆，知道谁来了吗？知道，外婆眼睛紧闭，但清楚的说出我的名字。我和大姨惊讶中旋即心变得沉重。舅妈的老父亲来看外婆，大声问候着，外婆没有任何反应，她一直不喜欢这家人。我决定先离开，与客人打过招呼向外走去，，你走吗？外婆声音不大但清晰，语气平静安详。如同唤小时候的我回家一样，我知道外婆真的要走了。
（二）光阴故事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早上，一个女孩出生了。因为是早上出生，名字里有一个阳字。父亲是农民，母亲是城里下乡知青。他们没有房子，借住在返城知青的房子里。女孩的出生对这个家庭没有多少惊喜。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女孩出生后没有奶水吃，父亲借来五元钱买来两瓶奶粉。那能吃多久呢？五元钱父亲整整一年才还上，不知受了人家多少气。奶粉吃完了女孩喝着米汤一天天长大。八个月大时还不能坐稳，细细的胳膊支在炕上，身体歪斜着，常常不稳倒在炕上不停地哭闹。同样贫寒的外婆心疼女孩，时常买些东西送过来忧心女孩长不大。
穷人的孩子命硬，女孩长大了。每天里帮母亲做家务带妹妹，玩是孩子的天性，七岁那年，她把妹妹放到地上，同几个孩子玩起石子，一边玩一边用手抓住妹妹，玩到高兴时抓住妹妹的手松开了，不到一岁的妹妹爬到了路上。一辆马车赶过来，车把式坐在车辕上没有看到爬到路上的孩子，孩子的叔叔在路边的房子上勾墙缝，一回头看见马车已到了孩子眼前，急急地一声喊，车把式猛刹车闸，马的前蹄已迈过孩子的身体，叔叔跑过来抢出孩子。一旁玩耍的姐姐愣在那里，满脸惊恐。马有灵性，不会踩到别人，如果不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十几岁女孩已能做很多事情，父亲没有儿子，她像男孩一样站在猪圈里起猪粪，一锹锹把粪扔出圈外，然后用铁钯捣匀装在土筐里，同父亲一起抬到地里施肥，因为个子矮筐上的绳子要在扁担上绕一圈，脚步踉跄着才能抬起筐。农忙时节便不再去上学，同父亲下地干活。多年后，父亲总觉愧疚于她，对几个妹妹说一定要对姐姐好，她吃的苦最多。
初中时她只喜欢语文和政治两门课，数理化的成绩很糟。班主任是教几何课的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窄窄的脸黑黑的，小眼睛单眼皮，头顶的前半部头发掉光了。讲课时极为严厉认真，面孔板得死死的。她被提问没能回答问题，一堂课就这么站着，几十双眼睛注视下，她感觉羞辱自卑，脑海里沉沉的不知道老师讲些什么。下课铃响，老师走出教室，她重重坐下，课间十分钟还是一份煎熬，下一节还是班主任的课，班长喊起立，老师点头说坐下，所有人坐下后，只有她是站着的。没有老师的那句你也坐下她是不能坐的。她不恨老师，她懂老师那份苦心，恨铁不成钢。老师常给她们讲他的故事，一盏煤油灯下苦读，油灯的烟熏黑鼻孔，命运要靠学习改变。老师家里穷，住得偏远，虽说有了教师的工作，还是娶了腿有残疾的女人。有了一双儿女，一家人住在学校里。她和同学去过老师家里，老师的女人坐在门口的蒲垫上，手里拿着柳条在轰一群鸡。见了她们来笑笑让她们屋里坐，但没有起身，她们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腿的不方便才没有起身，但她们喝过她做的鸡蛋汤，很鲜很香。每临考试学习紧张的时候，她都会做给学生。这也是为什么学习差常捣乱的学生听到老师讲课声音嘶哑，便买来药偷偷放在讲台上。
初二年级暑假，学校选派学生给老山前线战士写慰问信，那位战士的姐姐与学校一位老师是邻居。夏夜，淡月朦胧，青葡萄架下，两个女孩低语，为写慰问信而讨论，开学后，校长在学校大会上读了战士的回信。信是写给全体学生的，从那时起她开始与战士通信。将近一年的时间，十几封信给了她最快乐的时光。战士大她七岁，她叫他哥哥，字里行间只是学生与战士，哥哥与妹妹的情感。每收到回信，她都高兴的跑起来，放下一切给战士回信，等回信的日子常常一个人发呆。心中波澜渐起不能言说的滋味有酸有甜，一年后她毕业。他即将从前线归来，信中告诉她部队的新地址，她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写信给他。母亲知道她写信的事，说了极难听的话，烧毁了所有的信。最终她没有继续写信给他，只是常常回忆信中每个字，心中存着那份快乐。后来听同学讲，战士去看望姐姐曾问起她，他从前线带了纪念品回来，送给了姐夫的外甥女，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心中酸楚又妒忌，想那应该是送给她的。默默地写着他的名字，在地上在墙上，一道道划进心里，紧紧包裹起来。二十多年后，依然记得那个名字，却只是一段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