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难忘岁月（散文·旗帜）

　　夏夜，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两个女孩正在葡萄架下低语。葡萄架遮住半个院落，一串串青涩的葡萄悬垂着，伸手就能触及那小小的果实，只是望上一眼，那青涩的味道便在口齿间回旋。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其中一个女孩子怀着对英雄的崇拜与敬仰，写下了寄给老山前线战士的慰问信。这晚之后，女孩与战士通信近一年，书信十几封。　　 一年后，女孩即将毕业离校，战士也将从老山前线归来。毕业照片里的女孩，黑红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酒窝，望向远方的目光满是期待与迷茫。苹果绿的夹克外套，里面紫红色的衬衣，衬衣的两根飘带打成蝴蝶结在领口位置。青涩的年华里，有着无法言说的心事，苦涩又美好。拍过毕业照，参加完高考，女孩离开学校，她的学生生涯结束。　　 战士的最后一封信寄到了女孩住的村里。村里的高音喇叭声传遍整个村子，信封上的地址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女孩去了外村同学家，是母亲取回的信。那天，母亲的面色阴沉，把信交给女孩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村里人说什么吗？是你家姑爷来的信吗？这人是谁？女孩接过信，躲回自己的屋子里。母亲的话，她没法回答。村里人的好奇与议论，她不想去理会。女孩急不可待地打开信，飞快地读起来。信不长，她心里的失落却是长长的。每次收到回信，她总要比较字迹的多少。多了，心里边是满满的喜悦与幸福感；短了，失落与担忧让她日夜不安，就会莫名生出许多不好的想法。直到收到下一封信，知道战士的平安，她的心里才会踏实。　　 战士在信里告诉她，他即将从前线归来，以后不要再把信寄往前线了，并在信里写下了部队的新地址。女孩默默地读着信，一遍又一遍。部队的新地址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这一次，在收到战士来信后，她没有同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写信回去。整整一个下午，女孩坐在屋里发呆。写不写回信？信里说些什么？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深深的自卑与对未来的迷茫让她不知所错，甚至生出绝望的念头。她藏起信，也藏起了自己满腹心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士从前线归来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她的心事重重，说的话比平日更少了。那一天，她帮母亲做完家务，牵上家里的那头黄牛，来到村外的小树林，让牛在林中自由地吃草。她坐在树荫下，手里捏着战士的十几封回信。信里的内容她不用看，早就印在心里。她叫战士哥哥，战士叫她妹妹。两个人的通信，和一对亲兄妹没什么不同。而她的心事谁能懂？高二年级暑假，做为语文课代表的她被选做学生代表给前线战士写慰问信。与战士素不相识，该写些什么？她有些犯愁，约好自己最好的同学，在葡萄架下两人聊了许久，才完成了老师交给的任务，写下了第一封慰问信。回想起收到第一回信的情景，她激动又兴奋，捧着信一路小跑，告诉每一个同学，她收到前线战士的回信了。每一个前线战士都是英雄，那份崇拜与敬仰让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不知道从第几封书信开始，她的心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激动和喜悦变成了不安与想念。在她的脑海里无数次勾勒着战士的形象，高大英俊，身材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因为是首长秘书，写的一手漂亮的字，他的样子还应是儒雅的。学校的一位老师曾见过战士的照片，曾和学生们聊起战士。老师描述战士的样子与女孩想象的样子极为相似。女孩暗暗心生欢喜，感觉自己与战士多了一份亲近。　　 战士的家离女孩的学校几十里路程，他与女孩算的上半个老乡，而两个人之间差距却是遥不可及的。她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高考落榜，意味着她的人生将要重复着村里女人们的命运。而战士在前线归来，会有锦绣前程。为此，女孩感到自卑与羞愧。经历过痛苦的内心挣扎，她没有在给战士写信。在她心里，分不清这份情感是对英雄的崇拜还是朦胧的爱意。与战士通信时，刻意藏起这份情感。她很想送战士一份礼物，表达自己对战士的崇拜之情。她没钱买礼物，想来想去，自己的东西没一件拿的出手。最后，她把别在胸前的团徽夹在信封里邮寄给战士。战士收到信和团徽，告诉她说在前线归来后会带礼物给她。　　 战士从前线归来，回到了自己的家看望父母，也受邀请去了女孩的学校。他带回了礼物，笔记本，子弹壳，一支钢笔。那是准备送给女孩的礼物。女孩的字丑，战士曾在信里叮嘱女孩多练习写字，女孩狠下过一番功夫练习写字。在她的字写得有模有样的时候，却没有勇气再给战士写信。学校的一位老师把女孩的毕业照拿给战士看，并与战士说了些什么。女孩不知道战士去过学校，曾问起她，留了礼物给她。当事情过后不久，一个学妹把事情讲给女孩听：学校里都在传言你爱上了那个战士，你们的通信就是最好的证明。还说你没能考上大学，都是因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老师以此来告诫自己的学生。　　 女孩没有等到战士的那份礼物。　　 她盯着毕业照片上的自己，感觉自己好土好丑。又是伤心，又是自卑，还有无法言说的难为情。在战士的心里，她将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轻视她，不再认她这个妹妹？会不会听信了老师的话，不在写信给她？她把照片用力地扔出去，照片飘落在不远的地上。她闭上眼睛不去看，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战士的信是她生活与精神的强大支撑，是她青春里最纯洁最美好最难忘的情感历程。而这一切的美好，都将离她而去。　　 女孩把战士写给她的信，小心地藏在自己的柜子里。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偷偷地拿出来，一页页地看，一字字地读。那时候，她的心是平静的，幸福的，也暂时忘却了现实生活的烦恼。母亲发现了她的举动，出人意料的是母亲没有以恶言恶语的话来阻止女孩的举动。农家女孩子，到了女孩的这个年龄，已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了。女孩以坚决的态度拒绝了来家里提亲的人，在女孩心里，没有人能取代他的战士哥哥在她心里的位置。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爱情还是对英雄的崇拜之情。　　 一天，女孩从地里干活回来，躲进自己的房间，打开柜子翻找战士的信，发现那一叠信不见了。她心里一惊，不好的预感让她紧张的厉害。她找遍了柜子的每个角落，抖落完每件衣服，没有信的影子。她颓然坐在地上，不用猜，她知道是母亲拿走了信，要断了她的念想。她心里生出一股怒火，想找母亲要回信。可从小到大，对母亲怕的厉害，她没有这个勇气。于是，她想，或许真的该断了这个念想。　　 时间又过去一年，再也没有关于战士的消息，她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她慢慢站起来，收拾好散落地上的衣服，轻轻地关好柜子门。柜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把自己的心同时紧紧关闭。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选择一个复原军人结婚，这是她结婚的唯一要求。　　 “哥哥，你好。”这句写在每封信开头的话，也许今生都就此停留在信的开头。女孩愿意这句话，成为她一辈子的念想。她期望着有一天，见到她的战士哥哥，说一声：“哥哥，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