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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写手选拔赛】爷爷(散文)

时间:2020-10-15 00:58
     在我来到这个人世间的第八天,爷爷病逝了。爷爷在病榻上喊着父亲,让他抱我过去。爷爷着意看了看我的小拇指,对爸爸说:“嗯,将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给她取个名吧!”   爷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清醒着,留给我一个名字,这是他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这个名字应该是带着他的期冀的吧,他希望他珍爱的孙女将来能够有点文化,能够心无挂碍地朴朴素素地生活。或许这正是爷爷一生的追求,却并不可得。   爷爷是个随性的人,那次误考是最有力的证明。母亲告诉我,爷爷曾经去赴过一次考,是报考某著名的军校。爷爷在去考场的半途中逢到人家下棋,就走过去观看,结果黏上了一般,一看大半天,全然不记得还有考试这回事。我和弟弟也有容易着迷的毛病。弟弟痴迷象棋,一坐半天不动:我呢,一旦看起书来,就会两耳失聪,母亲多次叫我,我总也听不见。每每临此状况,母亲就极为无奈,她说:“怎么都和你爷爷一个样呢?”   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承袭到爷爷的才气。   爷爷擅画,犹爱画竹。我见过他的手迹,就悬挂在伯父客厅墙上的正中。我虽是一个绘画白痴,却也能从爷爷精炼的笔法里感受到竹子那凸显的骨节里喷薄而出的汩汩正气。父亲说爷爷最喜郑板桥的?竹石?。我想文革期间的爷爷一定是凭着“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那股韧劲才挺过来的吧?   爷爷爱作诗。小时候见过他的诗文被父亲收录在一个笔记本里,后来几次搬家,在我懂得要去珍藏的时候却在老家的阁楼里再怎么也翻找不出来。能看到的只有爷爷的几本线装医书,也已经被老鼠啃噬得残缺不全了。拎着已经完全变黄的书页轻轻一抖,屑沫纷飞,灰尘四扬。   爷爷还能唱。戏曲小调可以张口就来。   一本家姑姑常会说起爷爷。她说集体劳动时,只要有我爷爷在水田里参与插秧,就一定会欢声笑语不断。倘若有人提议说:“二先生,来一段!”我爷爷必定会欣欣然奉上那么一段两段楚剧。姑姑说:“他老会唱好多小曲呢,我都叫不上名字,反正好听极了。”   之所以人称爷爷“二先生”是因为他有个哥哥人称“大先生”。两个爷爷都行医,爷爷还兼教文。大爷爷九十年代是我们邻市有名的肿瘤专家,犹擅妇科。文革期间,爷爷受不了当地的“狠斗”就带着妻儿回了老家。他应该是想着回老家受点庇护的,哪曾想长久客居外地的他回到家乡倒成了乡人眼里的外地人。那个特殊年代的人眼睛里哪里还有亲情和人性,他们都发着狂,我的爷爷受到了更加狂乱地折磨。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帮人里第一个向他举起皮鞭的人,那是曾经和他一起玩过泥巴的他的本家弟兄。他不仅用自己的医术看好了这位本家身体的毛病,还把自己的医术尽数传给了他的后人。他挨着那帮人赐予的打,他吃着那帮人递过来的“蚂蚁拌饭”,他怎么能想得透呢?那帮人,他曾教他们认字,帮他们文明:他曾给他们治病,让他们健康,而他们呢,却俨然是一群野兽!最终,怎么也想不透的爷爷精神失常了。   是不是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爷爷所受的磨难终于凑满了数呢?就像《西游记》里唐僧必须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一样,爷爷终于能安然度过余生了,虽然他的余生是在“正常”与“不正常”中交替行进。   病中的爷爷多是静卧床榻,不言不语。正常的爷爷可以和农人们一起下地干活,可以唱歌,可以画画,可以作诗,可以替人治病,还可以给村里新建的祠堂题字。爷爷的字很好,浓墨的行楷,圆润而不失劲道。“联丰大队”,我所知道的老家最早的名字,被爷爷书写在祠堂的门楣上。我去中学读书的时候,祠堂是必经之地。我还记得那时候它粗壮的上过漆的木头柱子已然斑驳,浓墨的四个大字却依然矍铄地悬然而立。每次经过那里,我总会仔细地打量它,依依不舍地扭着头和它告别。我觉得那字迹里就有爷爷的身影,亲切而慈祥。   母亲说爷爷是被我“喜死”的。这种说法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母亲的意思是说我的出生让爷爷高兴坏了。生病的人最忌讳大喜大悲。   我家几代没有女儿。父亲本是有两个姐姐的,却都是不到三岁就夭折了,父亲说是因为饿。没有食物,爷爷的医术再高明也是无济于事的。那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年代,我的爷爷却抱着襁褓中的我满村子炫耀他有了孙女,他逢人就讲,遇人就夸,以至于有村人再见到了现在的我都会感怀一番。一个已逾不惑的人却被人与一个襁褓里的白肉团子对比着感慨光阴的足迹,实乃大写的尴尬啊!也许是父亲也传承了爷爷众生平等的观念,所以我成了那个年代的村里最幸福的女孩。   父亲给爷爷画过像,是照着爷爷的遗容描摹的。这张画像被父亲镶嵌在母亲陪嫁的梳妆台上的镜框里。画像里的爷爷有一双睿智的大眼睛,透着纯真的光芒。他的额头高而且宽阔,那是智慧的象征。   多年后我在学校住宿的时候梦见过爷爷。   我回家对母亲说:“我梦见爷爷了!”   母亲说:“你爷爷什么样子?”   那个梦对我来说太过于深刻,我从没见过爷爷却无端地梦见了他。我对母亲说爷爷留胡子了,很长,拿着一把拂尘,拂尘灰白的长须下垂着。我说梦里爷爷用拂尘指着爸爸在骂呢!   “骂的什么话?”母亲追问我。   “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看他的表情知道那是在骂!”我说。   母亲很是疑虑,喃喃地说:“为什么会骂呢?怎么会骂你爸爸呢?”   后来父亲就病了。起先是说不能喝酒了,再然后是感觉胃部老是胀胀的。我让他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肝癌。那时我又想起了那个记忆深刻的梦,我唯心地想:“是否是爷爷在骂父亲不该到他那里去呢?他是想把父亲赶回他惦念的孙辈们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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