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烟雨笼江南(散文）

　　一袭烟雨，笼罩着整个江南。山川、田野、村庄都似醒非醒地罩在这茫茫的雨季里……五月，能遇上这样长长的雨季，是不多见的。站在六楼的阳台上，遥眺迷迷离离的远山树海，田园村郭，缕缕依存心海的思绪，总让我穿越记忆的时空，梦回江南，梦回童年水乡泽国的那段快乐而又伤痛的日子。　　 还是细雨如丝，薄雾如烟的五月，在湿滑且遍布青苔的青石板小巷深处，一位叫卖花雨伞的小姑娘，携着自己的小妹妹，一步一履地喊着：“卖花雨伞喽，卖花雨伞……”看着她们衣着不堪的样子，过往的行人多半投以同情的目光，很少顾及并上前购买。　　 天色已近黄昏，逐渐暗了下来，雨丝越来越稠密了，雾也渐渐浓了起来……两位相依为命的小姑娘，只好借宿他家的屋檐歇休。这时，母亲听到外面的声响，嘱咐我们小声，就小心翼翼并捏手捏脚，抬着昏黄的煤油灯走了出去。不久，便听到“哐啷”一声，母亲把门拉开后，与她们叽哩呱啦聊了些什么，但其中有一句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别别别，就住我家吧，认我这个妈……”　　 此后，我便多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天天看着她们两个开心样，尤其的妹妹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就特别高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来的，只为突然多出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心里特别高兴。直到我长大后，母亲才告诉我：她俩的父母在那个饥馑的年代里，为了照顾她们两个被活活饿死了……最后姐妹俩只好流浪街头巷尾，靠乞讨或替人卖东西谋生。当我得知她们的处境后，就特别地喜欢她俩，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姐姐总会第一时间让给我，我也会最先把它送给了妹妹。　　 也同是这样淅淅沥沥,迷迷濛濛烟雨笼江南的日子，那当儿我也有六七岁了。这天父母都上地里干活，姐姐也到学堂去了，家里就留下我和妹妹。我俩正玩家家的时候，妹妹突然叫了一声：“哥，要是有龙眼或荔枝吃，那多好啊。”是哪，都玩了这么长的时间，要是有点吃的，尤其是小娃娃家最爱吃的水果，那再美不过了。可荔枝要到很远的地方采，又不是自家的，只有家门前不远的这棵龙眼树，是祖上留下来的。妹妹虽喜欢吃，可也不是时候，记得去年是姐姐放长假那段时间采摘的。但如今妹妹既然喜欢吃，我也就不再考虑那么多了。踏着泥泞的小道，冒着濛濛的细雨，我很快跑到了龙眼树下，可抬头一看，这龙眼树那么高的，足足有五六米，许多果子也都挂在树梢。树皮虽粗糙，可那么大，抱都抱不过来，更何况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树杆又湿又滑的，布满许多青苔。我回首看了看紧跟而来的妹妹——多可爱的小妹妹，双眼和满脸尽是高兴又焦急的样子，她一定很喜欢吃这龙眼的。再回身抬头看看眼前的这一切：哦，有了，龙眼树旁有一棵小树，我完全可以顺着这棵树爬上去，再跨到龙眼树上去采摘！这回我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爬上了小树，并顺利地跨到龙眼树上，可龙眼树上面的枝桠也布满了许多青苔，我还是难以采到果实，有几回都差点儿摔下来……可正当我好不容易采到一大把果子，正要顺着枝桠往回爬时，这时狗仔放学回家了，其实他不叫“狗仔”，只因孩子们玩家家时，他喜欢告密，我们总爱这样称他。他远远背着一个破书包，直喊着——　　 “哦！皮仔偷采龙眼，我报黑头去！”　　 其实，“黑头”就是我伯父，这树是我家的不错，可伯父家也有份的。我思忖着，要是让伯父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如今想想，当时就是让伯父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孩子家一般怕的不是父母或爷爷奶奶，而是比父母更威严的伯父！因为伯父不是自家人，岁数又比父母大——是既原谅不了，又敢对父母喊大话的人！要是伯父不肯原谅，那爸妈的这个靠山也就没有了，还是小娃娃家的我心里自然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当时我心里一慌，爬得太急，树皮又湿又滑的，且遍是青苔……一不小心，就直接摔了下来……　　 等我醒来时，是姐姐背着我走了一小段路程，她见我哇哇直哭样子，就焦急地喊着：“皮仔，阿仔，哪疼、哪疼……”我朦朦胧胧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稍微听到姐姐的喊话，那声音仿佛在遥遥的山间向我呼唤……我哭着往后脑勺不停地摸着：“这、这、这……”，姐姐知道我摔伤了后脑，便直抚慰着我。不久，我渐渐能看清了一切，但感觉脸上还是有许多小虫子在爬，于是右手往脸一摸，再一看，满手尽是血……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躺在了床上，这时才知道不仅摔伤后脑了，左手也受伤脱臼了……　　 从此，姐姐便没有再去上学，天天陪我疗伤。　　 故里的水乡泽国总存留我许多无尽的故事。也同是在这烟雨江南的日子里，外面再出不去了，我也不敢再冒险爬树，于是便在家里玩了起来。可什么不能玩，便就玩起了大人用的打火机，那会儿还是塞棉加汽油式打火机，一时弄得满手都是汽油，满屋子都是汽油味，可打着打着，右手就燃烧起来了……我一时怎么也甩不灭……手被烧得越来越疼，就在这危急时刻，我忙把手插进了沙堆……后来，火是灭了，可手一直疼着。没办法，为了找父亲解难，我跑几步就得把手放进水里，以先解一下燃眉之急要紧！父亲见状，忙把我带回家，要我把手放进尿桶里，看那臭熏熏的样子我哪受得了，我不敢伸进去……最后，还是父亲强行把我的右手直接按了下去，并让姐姐看住我。说来也奇怪，原本剧烈疼痛的烫伤，一放进尿里，就舒服多了……长大后，我才发现，其实“人尿”也是一种中药，它“味咸、性寒、无毒”，有着“止血消瘀”的作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的手渐渐能伸了出来，可满手尽是水泡，水泡一破也同样很疼，这时父亲也不太关注我了，他说：“没事，疼一段就好了，谁让你这么好动爱玩的？”这教训对我是十分深刻的，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哦，在这烟雨笼江南的日子里，面对江滨湖畔一把把游移的细花小雨伞，我思绪万千：它犹如空蒙烟雨中朵朵盛开的花，宛是我童年快乐的时光，荟萃着千般柔情，万种风味；而当忆及伤痛的往昔，却又似奔涌湍急的涧流或滔滔的急瀑，只有汇入江河湖海，才会明白高山的险峻与凶险！